林国甫蓄意囤药,造成京城时疫蔓延大乱一事,证据确凿。
除去裴克己截下的那批药材,还有个关键的证人。
商行老板被抓时还在沾沾自喜:烧光了许长生的铺子,城中他一家独大,好捞更多金贴给丞相府。
他被安排在林国甫隔壁,很快在牢里狗咬狗了起来。
为了保命,接连供出了丞相府私放子钱、贪污受贿、私养外室诸项罪名,罄竹难书。
隐去意图调换皇嗣一事,这份罪状公之于众,朝中上下仍然哗然一片。
不等皇帝发落,林家党羽人人自危,先后引咎辞官。
御史上书请求查抄林府,流放家眷。
由官复原职的修撰邵流玉代君执行,携御史监察,快、准、狠,将林府抄了个底朝天,未有遗漏。
皇帝念及宫妃锦夕过继抚养幼女,不致受罪牵连。
几日后,大理寺上书请求赐林国甫极刑,以正朝纲。
皇帝应允,将罪臣林国甫于午门当众问斩,亲自观刑。
同时,不论资历深浅,朝中能人义士皆得圣恩加官进爵。
赏罚分明,皇帝行动之果断,令朝中震慑。
·
风波渐平,正是稳步建设的好时机。
这日早朝,易衔月换上隆重服饰,宣布一道变法新旨。
“采翰林院修撰邵流玉提议,效法朝云,推行女官制度,天下女子皆可入仕。”
此令一出,百姓不敢妄议天子决断,纷纷辱骂起了京官。
“还新科榜眼呢,这不是疯子吗?”
“朝里这帮老东西,遇上事屁都不敢放,真是白瞎这些年缴上去的税金。”
“娘的,肯定是收钱了,都不敢吱声!”
“就是,要我当了官,肯定第一个反对。我家娘子出门做官,家里的天赐和招娣谁带,总不能让我老娘带吧?”
“这当女官俸禄俸禄虽高,可事儿应该也不清闲,不知官老爷会不会让女儿去。”
“你个没见识的,官老爷是男是女那重要吗?天天早朝装完样子,就回家翘着脚吃荔枝,不都一样?”
…
朝中百官这几天确实“清闲”。
没空吃饭,没空沐浴,每天冒着死罪,轮番变着法子劝皇帝。
易衔月婉拒了今天第十七个来求见的大臣。
她撑着脑袋捧着本闲书,眼皮子都没抬。
“让他回去,就说朕在忙。”
一旁的裴克己翻着棋谱,看了眼笔都抡出火星子的邵流玉。
“邵修撰,本王来帮你。”
“多谢殿下美意,那这堆就交给您了。”
二人隔着一张桌几,但还算和谐。
“哟。”
易衔月觉得稀奇,这两在一块居然消停了,不错,有进步。
次日,众官收到自己的谏言折,看见朱批,个个面如菜色。
“本年所加俸禄,为西域行商使王一心所得利息。”
这下再想上书反对,得把一年份的银子吐出来。
早朝时,江南总督还公布了当年的赌约,愿赌服输,出了成倍的银子力挺。
无功不受禄,软硬兼施下,时态缓和,没人愿当出头鸟。
易衔月深知,步子不能迈得太大。
又推了一道新令,彻底堵住他们的嘴。
“女官制由边关各地率先试行,并以武职为主,文职为辅。”
众臣欣然同意。
一来,边关和他们关系不大。
二来,女子天生羸弱,比不得男子刚强,从武能掀起什么风浪?
不出几月,边关喜报频传。
一名侠士横空出世,剿灭多年猖獗的匪巢,平定骚乱,顺手诛了林氏残余叛军。
听说,是个女人。
皇帝将此人连升数级,封爵盖府,风光无量。
朝中百官都庆幸,幸好此人无意功名,否则京中那几个将军哪还有脸上朝,买块豆腐撞死得了。
至于民间,一阵骂声过去后,只剩少部分人还愤愤不平。
易涓涓说,就属城中客栈茶楼的帮书生喊得响。
一个个的,连秀才的门槛都没摸到过,天天怨得像被女人抢走官位似的。
被几个小吏警告后,吓得书院都不敢去,这事成了全城茶余饭后的笑话。
“你说那帮老头,要是知道我们在边关备起一支军队,会是什么表情?”
易衔月手执白子,与裴克己对弈。
收到柳断烛的信后,她便卖了庄子上裴祎所藏珍奇,大力支持募兵一事。
“臣倒是觉得,他们知晓陛下身份,表情会更有趣。”
邵流玉轻抿一口明前龙井,悠悠开口。
易衔月轻点棋盘,这枚白子落下,势如破竹。
她托腮一笑,声音听着慵懒:“届时如何运作,还是以克己的意思为主。”
邵流玉不可置否地点头。
裴克己捏住棋子的手一滞,迟疑片刻才落下。
黑子这一步,看似来势凶猛,实际上稍加迂回即可化解,翻盘反杀。
易衔月从棋篓里摸出一枚白子,嘴角扬起笑意。
“可要反悔?不悔,我就下了。”
“不悔,落子为定。”
白子后来者居上,杀得裴克己所执黑子片甲不留。
“衔月棋艺有长进。”
裴克己淡然一笑,看向她,“许多方面都让我刮目相看。”
“咳咳。”
邵流玉有些不自在,抱着那本帝王起居注起身。
“臣忽然想起来还有事,先告辞了。”
“邵修撰慢走,不送了。”
裴克己表情不变,继续拾着棋盘上的黑白子。
易衔月偷笑。
此番邵流玉回宫复职,陈明了愿意辅佐“帝王”一事,裴克己可是吃味得很。
接连几日闷闷不乐,邵流玉向他行礼都当没看见。
朝中人都以他们政见相左,互相看不顺眼。
易衔月知道,裴克己在意的是,邵流玉可以正大光明地陪在她身边,寸步不离。
而他不能。
对此,她记在心里,虽暂时没办法改变,但不能继续袖手旁观。
几日后,没人再讨论肃王和邵流玉的矛盾。
皆转头津津乐道,皇帝真是好色,天天让两个宫女寸步不离伺候。
又有人说皇帝佛系了,大中午都要去飞翔殿看孩子,弄得邵修撰忙得上火。
还有人说陛下近来痴迷刀剑,觐见的时候还看见皇帝屡次掏出爱剑赏玩擦拭。
这么折腾几日,颇有成效。
至少裴克己再见到邵流玉时不再冷脸相对,偶尔还能聊上几句。
时间一长,对弈品茗,夜宴待客,三人同在,氛围也还算融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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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之期已到。
易衔月为朝云比武大会一事做足了准备。
邵流玉归来相助,才让她放心地托管政事,从京城出发,向着朝云而去。
自然,裴克己伴驾同行。
刚出京城,他就预付了随行译官令的酬劳,把人送回了家。
“他们水平不过尔尔,有我就够了。”
忍了一路,他终于能和易衔月并肩策马。
中间不隔着个碍眼的议官令,果然舒心不少。
易衔月看穿了他的小心思,并没有点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