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史早就把王一心的产业彻查后上报,易衔月早就知道了内情。
明面上她做脂粉一类的营生,虽利润颇高,但想赚出百八十家商铺,没这么快。
她想要捞钱,只有老本行:皮肉色相生意。
易衔月镇定思绪,说出一句有点惊人的话。
“我们先去她开的青楼……天上轩看看。”
青楼?
邵流玉惊讶,裴克己沉默。
行至城中后巷,两边的楼台亭阁令人目不暇接,离天黑时间还早,京城官家不敢这么招摇,临安城那些富商可不管这么多,已经热闹非常。
遥遥望去,青楼上揽客的还有许多男性伶人。
易衔月看到这情况时瞳孔一震,这些青楼上男人与女人一样卖笑,都是受权贵压迫的无奈之举。
说到底,权力就是这么可怕的东西,让人丧失尊严,人不像人。
古有女帝武则天,她的男宠争风吃醋,善妒程度比起列朝妃子有过之而无不及。
但世人只说“妖妃祸国”、“红颜祸水”,仿佛女子生来就能该承受这样的骂名和供人赏玩的职责。
大燕的女子,乃至天下的女子,几乎人人都会面临这样的困境。
看到这些,易衔月眸子一暗,心事重重。
三人终于行至天上轩门前,她叮嘱道:“一会喊我‘黄公子’就好,别让旁人疑心了。”
裴克己欲言又止,半晌才道:“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进去一定要小心些。”
他跟在二人身后,佯装成护卫模样,一行人被热情地拥了进去。
天上人间,修得此轩,里边不见其他青楼的庸脂俗粉,个个脱俗美艳。
易衔月阔气打赏百两金后,花魁主动邀请他们去二楼雅间。
“黄公子,邵公子,二位有请。”
她也不忘抛一媚眼给跟在身后的冷面侍卫,他生得可真俊朗。
“欲得姑娘青睐,需先与天上轩主事商量,姑娘你先去备着等我吧。”
易衔月佯装出来的轻佻没引起别人怀疑,大堂众客感叹她出手阔绰,议论着花魁这回能分到多少赏。
“哎呀,公子是个上道的。只是不巧……”
花魁正想着如何解释,易衔月在她耳畔轻吐了个名字,“玉蕊”。
“奴家不知,您竟是那位贵客。”
她有些惶恐,先前主事的就交代过,这几日会有大驾光临。
“奴喊几个人服侍您听曲儿吧,一会奴去找主事的,等会得了她应允就来伺候您。”
青楼嬉笑的嘈杂混着乐声阵阵,几声哀嚎混杂其中,难以发觉。
只是声音离他们几人太近了,大概能听清,那是男人的惨叫。
易衔月有些疑惑问道,“你家主事眼下可是在忙?”
隔着门扉,再次传来几声变调了的惨叫,真惨,那人嗓子估计全废了。
花魁媚眼如丝,轻声告知他们几人:“各位公子,主事正在训新人呢。是个有才艺的,就是太不听话了,打也打过了还说胡话,见下面人没辙,这不亲自来调教了。”
她解释完缘由,这在青楼也不是什么稀罕事,易衔月也不好追问。
几人被引到别间落座,花魁亲自进去通报。
“主事的,外面来人了,应该是知府说过的贵客,奴家已经安排好雅间了。”
屋中挽着发髻的女人正是天上轩老板,旧名玉蕊。
搭上当官的孙自茂后,她有了体面的姓名,改叫王一心,手下人都喊她王老板或王主事。
她面目狠戾,转身继续怒斥新来的男子:“真是白费老娘银子,把你从京城买过来,还没要你接客就嚷嚷成这样。”
“主事,这人一直胡言乱语,不会是疯了吧?这事传出去,咱们天上轩可就麻烦了。”
花魁记忆犹新,这男人来时脚上就有个骇人伤口,保不齐是哪儿逃出来的伶人。
她心中鄙夷,这人背上留着前一家的纹样,也不是第一回干这个,这副贞洁烈男的样子是做给谁看?
到这来,性子烈的绝食,再烈的就撞墙,像他一样天天大吵大叫,说疯话的倒是少见。
“叫,你接着叫,最好嗓子叫哑了,省得老娘给你灌药。”
“不要啊!”
男人被捆绑着扔在地上,挣扎时扯疼身上伤口,目次欲裂。
他可是男人,怎么能伺候这些男客人?!
光是卖弄琴艺已让他极度不适,一路上遭受的凌辱更让他难以接受。
“求求您,带孤回京城,孤能赏你黄金千两,不,万两!您想去哪就去哪,哪怕想进宫母仪天下,孤也可以答应……”
王一心啐了一口到他脸上,挥手喊来两个龟公,按住男人。
“老娘不和你废话了,灌。”
龟公手中的汤药全数灌进男人口中,他痛得在地上打滚。
“回头一定要找那人算账,说是有个好货,居然是这路货色。”
花魁附和道:“主事别和疯子置气,常人给编排个没落世家身世也算给自己镶金了,居然有人敢说自己是皇上。”
她拍着王一心的背,扶她出去,“主事,一会儿见客,奴家先给您梳妆一番。”
王一心苦笑几声,“不必。我如今不再以色待人,更没有飞上高枝的妄念。”
见到二人走远,地上痛不欲生的男人疯狂用身体撞击地面。
他咒骂着诸多肮脏不可入耳的词汇,可任由再怎么使劲,也只能发出“啊啊”两声。
他可是皇帝,天下人难道都是有眼无珠的东西,被一个冒牌货骗得团团转!
现在还被人灌了哑药,成了个残废,他暗自落泪。
龟公踹了踹他的脸,嬉笑道:“小子,早这么安静,还能留下嗓子给恩客们叫几声,多得些赏钱。真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呀。”
·
不过一会,易衔月见到了传闻中的那位“玉蕊”。
她以纱扇掩面,隐约可见的笑容不甚妩媚,甚至让人感觉是在自嘲。
搭上孙自茂,大好年华全给了他。
时光飞逝,风韵不再,他对自己一点情义也不剩下,只当成洗白银子的工具。
前些天孙自茂遭御史查抄,赶紧转移了余下家产,王一心知道,早晚自己也会受到牵连。
孙自茂把她叫出去,原以为是要商量出去避风头的事,谁知半点不提,还恬不知耻地要她多上缴五成银子,要把人敲骨吸髓榨干。
王一心猛吸一口烟杆,烟气飘散在房里,盖住对面人的脸。
她心中隐约察觉,面前的人不单单是孙自茂所说的京城贵客,极有可能是某位贵不可言的人物。
“奴家就直说了,您几位来天上轩一趟,定不是为了奴家手下这些蒲柳之姿的人儿。”
她挥手呈上一本账目,没有递给坐在中间的邵流玉,转头恭敬地向易衔月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