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衔月无心听裴克己的借口,轻轻闭上双眼。
当柔软的吻再次印上唇颊,她才心满意足睁开眼。
平日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他,也会有这样的表情。
“贪心。”
听到裴克己故作生气却无可奈何的口吻,她发觉这种感觉让人着迷、上瘾。
“既然你说我贪心,那不落实这个罪名,岂不是亏了。”
从鱼肚白到一轮朝阳把天际点亮,二人才依依不舍地从屋顶上下来。
裴克己方知食髓知味这四个字是什么意思。
从客栈出来,经过临安大街,路上的人还不多,江南早晨的湿润空气氤氲,令人心情舒畅。
易衔月和裴克己默契地看向两边,没有半点眼神交汇,中间宽到还能再走几个人。
刚柳暗花明,一旦看向对方就不舍得挪开眼神,可避嫌是免不了的事。
毕竟这是地下恋情。
原是叔嫂关系已经足够有违情理,若是被谣传更惊世骇俗的事情就糟了。
快到别院时,二人还心照不宣地将间距拉得更开。
惶恐的孙自茂赶忙从院中出来,行跪拜礼迎接皇帝和肃王。
昨天听冒雨回来的邵修撰说,为了躲雨,皇帝已经另找了个客栈暂歇。
他擦擦脑门上的汗,挥手喊人给修撰备好热水,要是皇帝出巡江南一趟染了风寒,他还不知自己要怎么被人编排。
“孙知府,我还没说完。陛下现在住在客栈柴房里。”
孙自茂差点一口气背过去。
“邵修撰,你该不会是在和老臣开玩笑吧?哈哈,现在的年轻人真是……”
邵流玉打趣道:“臣怎敢拿陛下取乐?洛阳纸贵,临安房贵,不来一趟,陛下还不知道这里寸土寸金。”
孙自茂急得直跳脚,恨不得冲到客栈去把皇帝抬回来,心急如焚。
“怎不报本知府姓名呢?客栈总能卖老夫几分薄面……”
他一急,不禁失言。
邵流玉这回不再虚伪与蛇,笑得有些轻蔑。
“孙知府能在临安城中一呼百应,想来平日里是个爱民如子的百姓父母官吧。”
人不可貌相,表面温和的邵修撰嘴皮快得像刀,孙自茂只能瘪嘴自认理亏。
这不,一见着皇帝,他赶忙为昨日的招待不周请罪。
皇帝没有如他所预想般大发雷霆,这却令人心中惶惶。
“呵,”易衔月笑了一声,“左右这天气也不是人能改变的,何必这么耿耿于怀。”
听到这话,孙自茂点头附和,暗自感激皇帝给他一个台阶下。
“朕当然不会怪罪你。除非孙知府你啊,有手眼通天的本事,能让雨停却不让雨停。”
她目光深邃地看向知府。
孙自茂连连摆手,“臣不敢!陛下,臣昨日见着这雨就揪心,已派人去统计城中受影响处,然后统一拨银两修理……”
他越说越没底气,想抬眼偷瞄皇帝的眼色,又不敢,犹犹豫豫一瞥,对上裴克己锐利的目光。
“听说上回殿试后,你把自家府邸一半改成了供考生休息的地方。”
狱中的礼部尚书改口揽下责任,孙自茂上回举荐小舅子马葆进殿试的事不再另行处罚,朝廷最终让他修临安寒士殿,将功折罪。
他倒是讨巧,把贪墨修筑的豪华府邸舍了一半,既省了银子,还显出他的诚意。
“哎,哎是啊,寒士殿修筑完毕,臣今日正打算请圣驾前去参观,陛下请随臣移步。”
一路上,平日里威风八面的孙自茂跟在皇帝身后,垂头丧气活像一只鹌鹑。
出于种种原因,裴克己在队伍后面殿后。
他愈发不信任这位知府,目光始终没离开过道路两侧,十分警惕。
邵流玉昨日与孙自茂交锋,也不愿走在前边,在后边和肃王偶尔闲聊几句。
“是该挫挫这些人的威风,以正朝纲。”
肃王轻轻颔首,眼中闪过一抹深沉:“是,但本王以为,困兽犹斗,还是要替陛下多加注意。”
邵流玉看向正说话的他,“肃王所言极是,诶……?江南比京城湿润许多,您的嘴唇怎么还裂口了?”
“一点小伤,不碍事。”
裴克己面不改色地继续往前走,把邵流玉甩开一截远。
方开口解释,“客栈的陶碗有些粗糙了,这账……也归孙知府头上,后面一起算。”
一扇气派恢宏的大门映入众人眼帘,上方挂着牌匾:临安寒士殿。
易衔月粗略估计了门的高度,是知府可用规格中的顶格,这五个大字还是有名文人的墨宝,真是阔气。
一道突兀的小门位列其旁,上边有个不起眼的小牌子,写着孙府二字。
这两道门、两块匾,摆在一起对比,颇有讽刺的意味。
“臣以此铭志,秉持为官该有的初心。”
“警醒就好,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易衔月仔细看了看那道小牌匾,牌匾很旧,甚至还有些褪色,像是刻意为之。
孙自茂捏了把冷汗,这门口已经够破了,在皇帝面前应该能过关吧?
上次裴克己和御史过来后他就更收敛了,老老实实把门口的侍卫撤走大半,就留两个象征性安排着。
“现在不是进京赶考的时候,为了让学子们安心读书休息,臣平日里关着大门。所有人需先去城中登记,方可入内。”
一行人等着侍卫拉开大门,易衔月再次抬头看了看牌匾上的字。
“这么说来,这里闲时是书院。朕觉得改为‘临安书院’更恰当些,毕竟江南知府府邸这样的规格,与‘寒’字也不相衬呐。”
皇帝话里有话,字字珠玑,激得孙自茂背后一阵汗。
“是,陛下圣明,臣一会就改。”
他无比庆幸,还好在皇帝来之前把院中那鲤鱼池填了,改成菜地,还种上了菜。
只是不知那一百余条锦鲤在护城河里过得好不好,那可都是白花花银子买回来的。
沉重的门被两个侍卫拉开,先于里边的景致,众人听到了稍显突兀的阵阵乐声,打破了书院的宁静。
孙自茂拦不住圣驾,只好一边走,一边赔笑,往院子里张望,究竟发生了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