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从草丛中一蹦一跳奔向易衔月,清脆地喊了声:“大哥哥!”
她飞奔到“大哥哥”身边,眼中满是喜悦,亲昵地握住手晃了晃。
“哥哥,多亏你给我吃药,我全好啦!”
察觉到动静不对的宫女连忙把遮眼布拿开,一见来人是皇帝,立刻从花丛里踉跄而出。
“奴婢……”
易衔月比了一个“嘘”的手势,她瞬间领悟,急忙噤了声。
“彩玉,”宫女温柔地微笑,“你玩一早上了,饿了吧?跟那边的姐姐进去用些点心。”
女孩点了点头,依依不舍地松开易衔月的手。
“大哥哥,你照顾我这么久,肯定也饿了,快和我一起吃点吧。”
易衔月摸了摸她的发顶,“不了,彩玉乖,你自己吃吧,哥哥不饿。”
送走了小姑娘,宫女才开始回禀昨晚的事。
明明彩玉病成那样,烧得昏昏沉沉。
天快亮时居然从殿里好好出来了,活蹦乱跳的,非常有精神。
闹了一通,陪她玩耍的宫女太监们换了一拨又一拨,精神得过头,简直太熬人了。
“这都是陛下的功劳。”宫女眼含崇拜。
易衔月嘴角划过一丝苦笑。
被蒙在鼓里,莫名其妙地解决了事情,本应该高兴的。
假如没听过束云那几句解释和劝告,她大概会好好谢谢邵流玉给的“灵丹妙药”。
原来,这丹药代价这么大。
所以他送来丹药时脸色煞白,格外虚弱,再多待一会就要力竭昏倒。
原来,邵流玉早已认出自己。
却执拗地什么都不说,什么都瞒着她,只字不提。
只她要不戳破,还想继续演一出君臣戏码,假装无事发生。
为何要以这样的方式重逢。
邵流玉这趟回来,身上谜团太多了。
连带着他的接近而来的诡异晕眩,一桩桩事,都让易衔月捉摸不透。
郭公公跟在身后,看着皇帝没有坐上步辇,似是有心事郁结。
他越走越慢,留下皇帝一人散心的空间。
“我真是老了,怕是不中用了。”
郭公公扶着墙,挥手让小顺子离他远点。
“师父,您这是说的什么话……”
郭公公沉了口气,“你是个机灵的,有处理不了的事再来找我,其余的不必问过再办。”
他是宫中地位数一数二的宦官,在宫中有单独的小间可住。
今日回到这,郭公公的步履不再轻快。
辟出来安置染病宫人的几座宫殿,本就拥挤。
皇帝很少会罚一个无关紧要的宫人,但郭公公不同,他日日亲自监督,有人在他眼前出了差池,罚得可不轻。
那些宫人一见着他,都畏惧得很。
郭公公有自知之明,不去打搅。
“哎,不知皇帝是担心什么事。”
他拖着病体合上双眼,思绪混乱,默默祈祷着自己能扛过这一劫,有机会再站到肃王身后。
·
宫中,养心殿。
易衔月目光掠过窗外,一枝被花压弯的枝条,都快伸进养心殿中。
京城正值夏日,宫中郁郁葱葱,一片生机。
可惜,她看了呈上来的消息,高兴不起来。
姜皮汤药虽有作用,能略微缓解症状,但要好起来,还得靠硬扛。
“陛下。”
方蕊面上异常凝重。
她先扫视殿外情况,因为郭公公不在,又再次警惕地张望左右,确定周遭无人。
“肃王和那边的使者沟通如何了?有哥哥的音讯吗?”
易衔月的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并未抱有希望,方蕊沉重的脸色已经给出答案,
“肃王他……”
方蕊放缓语速,希望皇帝听到这个消息能稳住。
“逃避无用。朕得扛起来,这才不辜负了肃王和哥哥他们,你说吧。”
方蕊缓缓开口。
肃王和朝云使者谈判很顺利,他答应了追查宜贵妃的事。
然后,他们一同去大燕与朝云边界寻找。
一去几日,除了发回一封信,说沿途找到一批药材,不日运回京城外,再无消息。
药材,莫非是那神秘人买下的赃物?
易衔月自觉不妙,这么说,裴克己和那帮人碰上了。
方蕊看着皇帝前几日都在照顾彩玉那孩子,很是感激,也不敢用这事来打扰。
就算她知道了也鞭长莫及。
“肃王……”
易衔月闭上双眼,她此时的情愫只能埋藏心中。
怎么这么傻啊,裴克己。
如果此一去,他为了寻哥哥,有什么三长两短,哥哥也没找到,这是最坏的打算。
易衔月才察觉到,她是一个悲观至极的人。
凡是都会不能控制地预想最糟糕的结局,然后希冀这种结局能迎来转机。
这么多事教会她事在人为,如此,也只能强撑起来了。
可案几上的医书被风吹过一页,那页泛黄的纸上还留着笔记。
【哥哥时常说背后很疼,这个方子记下。腊月十五】
【哥哥有一条伤疤很难受,这个祛疤的方子也记下。六月廿七】
满满几页还没试过的方法,不知有没有机会试了。
“哥哥。”
易衔月鼻头一酸,狠心将医书翻过一页。
余光中,伸进来的花枝颤了颤,上边落了一只血色的蝴蝶。
妖异,美丽,湿漉漉,像全身浴血而出。
她猛地想起了束云的话,抬头看向殿门口。
“陛下,这几日看起来好憔悴,臣该过来替陛下分忧。”
青绿色外衫的男人掩唇轻咳,他的脸比平时白好多,几乎没有血色。
邵流玉捧着文书和几本医书走进殿中,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落座皇帝身侧的书案,提笔开始拟文。
不用细看,他的状况就足以用糟糕二字形容。
向来恪守规矩的他,发丝只是随意打理了一下披着,往日的笑容依旧,却带着几分勉强。
见到一直有目光凝视,他抬起头问:“陛下,是臣哪里做的不好,打扰您了吗?”
易衔月希望他这种时候,就不要勉强自己笑了,这让她有点想哭。
“你做得很好。”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少年垂目微笑。
“做的太好了,不惜取自己心尖的血来替我救人。”
邵流玉微怔。
“一个暴戾、昏庸的皇帝值得你这么付出吗?”
邵流玉一顿,“臣……”
易衔月轻声念出一个名字。
“我早就知道是你了。”
邵流玉移开视线,目光停在书页上:“陛下,臣愚钝。”
“至此,你还是不肯说实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