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衔月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久久无法入眠。
即使裴克己面上不显,她也能察觉那份淡淡的不悦。
可恶,这人当了大半天闷葫芦,把她一人蒙在鼓里。
不成。
她再也躺不住,一骨碌从榻上起身。
门口的小顺子吓一大跳,“这么晚了,陛下您怎还未休息?”
难怪她眼下的黑眼圈眼看着愈发浓重。
“朕倒是想歇会。”
饶是门外徘徊的脚步久久未停,这动静吵的人没法入睡。
她扫过小顺子的脸,心下了然。
“看来你也在担心肃王的事。”
“奴才不敢隐瞒。”
他站门口值夜,越站心里越犯怵。
异国他乡,人生地不熟,朝云连侍卫都不让肃王带几个过去。
这什么道理,天下哪有这样的招待?
“奴才刚刚让九贵去城中看过了。”
小顺子摇了摇头,易衔月的眼神瞥向不远处的朝云侍卫们。
“奴才不敢断言,不过九贵那孩子聪明心细……”
易衔月微微颔首,厉声呵斥:“什么事情都拿来烦朕?”
言罢猛合上门,“赶紧把朕要的安神香枕拿来,再墨迹拿你们是问。”
门带起一阵冷风,把小顺子吹得一哆嗦。
自打师傅走后,都没人关心他有没有穿够衣裳。
有人关心真好啊,他抱着胳膊挫挫手。
换作真的裴祎,才不会管弟弟肃王的死活。
还是陛下人好。
·
正在黑甜梦乡沉浸的小马儿身子一颤。
这大半夜的,是这么大胆,谁敢来它的马厩撒野?
它晃晃悠悠站起,打定主意要请那人吃几蹄子。
还没等找到状态,忽然一个黑影闪到身前。
什么啊,原来是今天刚结缘的“主人”。
易衔月摸了摸它的额头。
“玉兔真乖,别吱声。”
谁知这么一哄,本来乖顺的马儿哼哧哼哧起来,歪着头斜眼盯她。
“咦,好好的和我闹什么脾气。”
一旁的易九贵暗自嘀咕。
陛下给它取了这么个名,不生气才怪。
名字不霸气也就算了,优雅一点也好,好歹是匹宝驹。
一匹牡马叫玉兔是几个意思。
虽然,这浑身雪白,是有几分贴切的。
易九贵看向玉兔,小马一双眼睛都瞪圆了。
主人过来就算了,还带了个臭小子,不欢迎,快滚。
“陛下,虽说此地没有看守,但我们还是快出去为好。”
易衔月一把按过玉兔的脑袋,从马厩的窗翻了出去。
“还是你小子心细,勘察一趟连路都记全了。”
方才,易九贵借送物之名进了房间,汇报了情况。
易衔月二话不说,打算亲自去“塔”那里看看。
该说不说,还是年轻人气盛。
易九贵听完朝云对肃王那诡异的态度,一股不平之气油然而生,当即答应下来。
一回生二回熟,他轻松绕过外围的看守,带人来到“塔”前。
直到这一步,心中热血渐平,他才开始反思,让皇帝涉足此事是不是太冒险了。
现在后悔可晚了,来都来了,且看看再说吧。
二人伏在塔外的灌木丛中,朝着塔的方向盯梢。
“看,那边是不是你说的看守?”
一人孤零零站在塔前守备,易衔月眯起眼睛细瞧。
“就是个寻常老头。熬不动了,在打盹。”
闻言,易九贵不好意思地抠了抠脸。
“属下还以为那是个银发的人,没想到是个老头。”
但他再三保证,之前过来时看得一清二楚。
塔里进进出出的,无一例外,都是浅色发人。
一出塔,他们就坐上密闭无窗的轿子,不得在街上正常行走。
妥妥的豢养,妥妥的歧视,说好的以浅色发者为尊呢?
太讽刺了。
虽说他没见过多少朝云贵族,但朝云的可汗和可敦都是深色发人,就足够有说服力。
易九贵义愤填膺:“他们把肃王也关进去虐待,简直是对我们大燕的公然羞辱!”
易衔月对这个看法持保留意见。
“朕觉得他们的态度有些微妙。把人集中在这处,应该也不是想虐待那么简单。”
她一把按下易九贵的头,“有人来了。”
待那人影掠过花丛边缘,他们看清了来者模样。
竟是格桑。
她一个使节,夜半三更来这做什么?
“陛下,她该不会是要行刺肃王殿下吧?”
“……”
易衔月沉默,“不太可能。”
这孩子哪知道朝云和大燕中间的弯弯绕绕,要刺也是先刺她“裴祎”才是。
“那她大半夜过来,总不能和属下一样,是去送安神枕……”
“而且她这身衣裳好奇怪。陛下,你说她到底是干什么来了?”
易衔月真想把易九贵的嘴堵住。
她把外氅脱下,交到他手中。
“拿着。”
“陛下你不冷吗?”
“朕进去看看,你在外面等着。”
一脸茫然的易九贵看着皇帝闪身入塔,一溜烟就没影了。
他死死盯住看守的老头,见人依旧眯缝着眼,才放下心来。
老者伸了个懒腰,好端端的,一个两个都想不开往这跑。
他这把老骨头才懒得管,换了个姿势,继续周公幽会。
“吓人啊。”
一套丝滑连招,把易九贵惊出一身冷汗。
依凭国君身份,万一陛下被人发现,朝云也不能把他怎样。
但若要深究,肃王身份敏感,大有文章可做。
何况大燕与朝云关系已经走了许多年的下坡路,稍有不慎,冲突一触即发。
易九贵这才反应过来自己闯祸了。
天灵灵,地灵灵,保佑陛下快显灵,啊不是,保佑陛下不出事。
他急得心怦怦跳,也不知陛下进去如何了,还顺利否。
易衔月忽然想打喷嚏。
是在惦记?
她猛掐一记人中,这个偏方还挺好用,瞬间一点念头都没了。
继续俯身紧贴着墙壁,一点点往前挪动,侧目观察。
塔的中心,矗立着一道螺旋形的梯子,格外别致。
格桑曾无意提到过,裴克己被安排在塔顶居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