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歌城外,大燕军有条不紊地重整着队伍。
左将军收集好了战备情况,在队伍前后找了一圈,都没看到易衔月的身影。
“有事?”
肃王冷不丁出现在了他的背后。
“肃王殿下,您可否替末将转交此物?”
为了在临行前把情况报上去,不影响兵力部署,左将军权衡后还是选择求助肃王。
“知道了。”
肃王面无表情地接过密函,随即转身离开。
左将军迟迟没有跟上,而是在原地停着。
“左将军,羽林军现在负责前锋,您该动身了。”顺子公公上前,和善地提醒。
左将军并未对顺子前后反差过大的态度产生不满,不可置否地点了点头,整个人的反应都慢了半拍,好像在琢磨什么事。
“奇怪。”
顺子公公挠了挠头,现在的武将心眼子怎么这么多?
既然是经过陛下考验选中的人,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现在正是多事之时,他不想节外生枝,默默按下了这个插曲。
·
不出一日,即将行至朝云地界。
除去军中皮糙肉厚,远征经验的兵卒外,其余人都快被灼热的骄阳炙烤晕厥。
队伍不得不停下来再次修整。
轿夫遵命将花轿停在了阴凉之处,不一会从队伍后出来了两名侍女,轮流进轿服侍。
左将军灌了一口凉水,强迫自己的目光从花轿方向挪开,只用余光打量。
侍女服侍完后,迅速回到队伍中,没有半点可疑之处。
可能真的只是多心了?他又灌下一口凉水,让自己清醒些。
“左将军。”
听到身后的呼喊,他下意识回过头,原来是顺子公公。
“易将军的信函,请您务必保管好,阅后即焚。”
…
左将军看完信函后,稍加思索,将信收起,默默跟上了队伍。
·
行至朝云地界外,柳断烛与其余几位将领确认了眼神,这就是地图上标注的位置。
这处中心视野开阔,四周尚有地势起伏,算得上关外数一数二的必争之地。
队伍停下,在此处驻扎,所有人都很清楚,接下来会是一场恶战。
大将军帐内,桌上摊开着一张被数道笔迹标注过的地图。
裴克己垂眸,指尖轻拂过上边的圈画痕迹,眸中似有难以言明的感情流转着。
他将先前从左将军处得到的行军记录展开,一条一条细看。
“肃王殿下,柳将军求见。”
顺子公公只是掀开军帐一角,没有踏入帐中,唯恐贸然打扰。
裴克己颔首,放下手中书册起身。
柳断烛与他在帐前擦身而过时,忽然一阵强烈的不安感袭来。
简单交流了军情后,她看向将军帐方向,问道:“她可有事?已经一两日了,莫非受了很重的伤?”
“她很好。”
柳断烛上下打量着眼前的高大男人,他的一头银发不论怎么看都稍显妖异。
不知是不是她先入为主的概念,肃王的眉眼非但没有因为老皇帝的中和而柔和,反倒比寻常朝云男子还要更深邃一些。
长睫盖住了他的眼神,使人更加捉摸不透。
柳断烛心中莫名升起一股狐疑,再次问道:“那我可以去军帐里看看她吗?”
裴克己薄唇轻启,“她刚用了汤药,现在睡着了。”
他将军帐掀起,帐中的一道屏风不足以将人影挡全,柳断烛隐约可见榻上躺着的人。
“好吧……”她收回了方才的冲动,“那我不打扰她了。”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既然易衔月身边有夫君照顾着,其他人的担心就显得有些多余了。
再次确认了部署后,柳断烛告辞,回到了兵士聚集处,监工粮草分发。
“大姐头好。”
“现在大燕军和边塞军共编,你老实点喊人。”
柳断烛抬眼一看,各位将领都在,唯独左将军不在。
“左将军呢?”
“大姐头……啊不,柳将军。刚刚左将军被一个御医喊走了,说是要清创,重新包扎。”
柳断烛眼睛一眯,阵前只有军医,哪来的御医?
御医,也只有那两人能用。关心一个将领数日前受的伤,未免也太奇怪了。
她再次看向营地中心的军帐。
·
大将军帐中,裴克己俯身,在她额上落下一吻。
“衔月,好好休息。”
易衔月身上盖着一条丝绒轻毯,呼吸平稳均匀。
裴克己取来一盆清水,替她擦拭着脸颊。
脸侧那细小的伤口被刻意避开,上边的血痂不曾沾到一点水迹。
方意将一道碾得稀碎的御膳呈上。
方蕊见裴克己许久没有下一步动作,贴心地问道:“殿下,可否要我代劳?”
“嗯。”
裴克己揉了揉眉心,这几日无时无刻不被随时袭来的刺痛感侵袭。
一路上都被易衔月惊心设计过,要他远离纷争的中心,这绝不是对他的过度保护……
一定有什么事情瞒着他。
可能是某种无法回头,决绝的、可怕的事。
他很想把自己近乎于囚禁的行为美化,但他做不到。
何况现在与囚禁又有何异?
失魂散被掺入粥饭中,由他亲手喂下。
裴克己王府时期的卑劣心性再次反扑了他,让他做出这么可怕的决定——
让易衔月沉睡,直到最后一战结束,不容她做出任何牺牲的行为。
索性一切还在可控范围中发展。
只有这一次,他不容许易衔月按着她的心意胡来。
“殿下,药膳已经喂下。”
方意和方蕊缓缓退下,裴克己再次来到床边。
半晌,他看得有些失神,第一次看到爱人安睡的模样,竟是以这样的方式达成。
他轻声问榻上的人,“你会恨我吗?”
榻上的人没有回答,依旧陷入沉睡梦境。
裴克己把丝绒薄毯往上掖了掖,把软革的束带遮住。
“抱歉。”
他长睫轻垂,眼眶泛红,将人抱在了怀中,视线被一汪晶莹模糊。
自然没能注意到,怀中人皮革束带背面的细小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