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丫跑回来干啥？”黑鹰被碎石砸得满脸是灰，喉咙里呛着血腥味。李正压根没搭理他，五指死死抠进石板纹路，指甲盖都翻起来了。
狼形黑雾突然裂成八道残影，裹着碎石沙尘劈头盖脸砸过来。李正蜷着身子往地上滚，后背火辣辣地疼——八成是蹭掉层皮。
“草！”黑鹰连滚带爬躲到半截石柱后边，鼻血糊了满脸。他摸出打火机哐哐砸了两下，火星子刚冒头就被阴风吹灭。
石板上的符号突然浮起来半寸，像泡发的鱿鱼须子似的扭动。李正右臂青筋暴起，突然记起苏日娜临死前攥着他手腕说过的话——那会血都凉了，谁听得清啊！
“接着！”黑鹰甩过来个黑乎乎的玩意，砸在石板上当啷一声。定睛看是把生锈的蒙古刀，刀把上缠的牛皮绳早烂成絮了。
狼影的猩红眸子骤然缩成针尖，整团黑雾往下一沉，洞顶钟乳石哗啦啦往下掉。李正抄起蒙古刀往掌心一划，血珠子溅在石板上的瞬间，那些符号突然活了似的往肉里钻。
“你他妈疯了？”黑鹰一脚踹开扑过来的黑影，后槽牙咬得咯吱响。石板开始发烫，烫得李正手背滋滋冒烟，愣是没撒手。
洞壁突然裂开道口子，月光像把银勺子插进来。李正眼前闪过苏日娜最后那个笑，那会她半边身子都泡在血泊里，右手还攥着半截断掉的银链子。
石板“咔嚓”裂成两半，底下窜出股子腐肉沤烂的臭味。黑鹰突然跟抽风似的蹦起来，手里攥着半瓶二锅头往狼影身上泼：“给爷死！”
火苗腾起来的瞬间，整座山都在晃。李正只觉得后颈皮一紧，整个人被扯着往后飞。最后瞧见的是黑鹰让火光照亮的后脑勺，还有那撮烧焦的头发翘着。
黑暗里有人哼草原小调，调子七拐八弯的。李正试着抬胳膊，摸到满手黏糊糊的苔藓。远处传来水滴声，听着像谁在数秒。
黑鹰的骂街声突然在耳膜里炸开：“操他姥姥的！这石板是他妈活物啊？”脑仁嗡嗡作响，右臂火烧火燎的疼，李正睁眼看见自己整条胳膊陷在石板里，青灰色的石纹像毛细血管在皮肤下游走。
苔藓的霉味混着铁锈气往鼻子里钻。洞顶渗下来的水珠砸在锁骨上，冰得他一个激灵。指尖摸到粘稠的苔藓层，剥开半寸，底下石板上浮着些暗红色纹路——像是干涸的血。
“喂！”远处传来碎石崩落的动静，“姓李的你丫还喘气呢？”
李正没应声，左手摸到半截断掉的银链子。苏日娜临死前攥着这玩意儿，链子硌进掌心的触感突然在记忆里复活。洞壁上的壁画开始渗血，先是一滴两滴，转眼汇成细流往下淌。
“你他妈聋了？”黑鹰的吼声裹着回声撞过来，“老子裤衩都烧没了！”
石板突然发烫，李正触电似的抽回手。掌心裂开道血口子，暗红的血珠子滚进石纹缝隙，那些纹路突然活过来似的扭动重组。壁画上的狼头人开始捶打石壁，咚咚声震得耳膜发胀。
“操！这破石头吃人！”李正一脚踹在石板上，靴子陷进去半截。壁画里的狼眼转了个方向，齐刷刷盯住他咽喉。左肋突然刺痛，三道血痕凭空浮现——跟壁画上狼爪的间距分毫不差。
洞顶轰然塌下半边，月光像把银刀劈进来。黑鹰顶着满脑袋碎石渣冲过来，皮袍子烧得剩半截，后腰别着个豁口的酒葫芦：“跑啊！这他妈是狼神肠子！”
石板突然竖起来，李正整个人被甩到三丈开外。壁画开始剥落，露出后面密密麻麻的青铜锁链，每条锁链上都拴着半截人骨。最粗的那根铁链突然绷直，扯着洞壁往两边裂。
“钥匙在你身上！”黑鹰突然扯嗓子喊，“苏日娜塞你怀里的！”
李正摸到个硬物，是半块雕着狼头的骨牌。青铜锁链哗啦作响，裂开的洞壁后头传来苍老的呜咽声，像是千百头老狼在哭坟。骨牌突然烫手，李正甩手的瞬间，看见壁画上的血凝成行小字：
【入此门者，当献心血】
黑鹰突然扑过来抢骨牌，眼珠子泛着诡异的青：“给老子！老子才是狼神后裔！”
“滚你妈的！”李正一肘子捣在他鼻梁上，“苏日娜怎么死的你心里没数？”
骨牌沾了血，突然长出獠牙咬住虎口。壁画整个塌下来，露出后面幽深的甬道。尽头处传来铁器刮擦岩石的声响，咯吱咯吱像在磨牙。
黑鹰抹着鼻血冷笑：“装什么大尾巴狼？你不也惦记着狼神之力？”
甬道深处亮起两点绿火，忽明忽暗地飘过来。李正攥紧骨牌往前趟，靴底踩到什么脆生生响。低头看是半块头骨，天灵盖上钉着三根青铜钉。
“喂，”黑鹰突然拽住他后襟，“你听没听见……”
“老东西你哄鬼呢？”黑鹰突然从阴影里蹦出来，裤腿上还沾着半截带血的狼毛，“这破石头疙瘩要是狼神遗骸，老子就是草原活佛转世！”
李正的手还悬在离心脏半尺的地方，金红色光芒在指尖跳跃。三天前的记忆突然倒灌进脑子——苏日娜咽气时攥着他手腕的力度，像要把骨头捏碎。现在想来，那会她指甲缝里确实沾着和石壁上相同的青苔。
老人手里的木棍突然戳进地面裂缝，暗红色液体汩汩涌出。李正闻见腐肉泡在血水里的腥气，后颈寒毛齐刷刷立正。这味道跟狼神山裂开时喷出的黑雾一个德行。
“当年三十七个萨满把心脏剜出来镇在这儿，”老人用棍尖搅动着血水，“现在倒好，你们这些崽子当是超市抽奖送的挂坠？”
黑鹰突然伸手往红光里一抓，掌心滋滋冒烟。“操！这玩意儿带电！”他甩着手蹦开两米远，“老李你丫还愣着？赶紧把这定时炸弹拆了啊！”
李正盯着心脏表面流动的纹路。那些暗红色血管的走向，跟苏日娜临终前用血在羊皮上画的鬼画符一模一样。他突然想起那晚篝火旁，她哼着走调的小曲往酒囊里塞药草——当时以为是治发烧的。
“要炸早炸了。”老人突然咧嘴笑，露出满口黑牙，“看见那些蓝火苗没？昨儿半夜刚窜出来的。知道啥意思不？”
洞顶突然掉下来块钟乳石，在黑鹰脚边摔得稀碎。李正瞥见他后腰别着的酒葫芦不见了，换成把雕着狼头的青铜短刀——刀柄上缠的皮绳和三天前老牧民拄的拐杖装饰如出一辙。
“您老要真有能耐，倒是给个痛快话。”李正突然往地上一坐，靴子碾碎几颗发光的碎石，“这玩意儿到底是狼神的心脏，还是你们搞出来的定时炸弹？”
老人手里的木棍突然燃起青火。李正瞳孔猛地收缩——这他妈跟黑鹰觉醒火狼血脉时窜出的火苗一个色！
“草！这老棺材瓤子挖坑不填啊！”黑鹰吐掉嘴里的草根，后槽牙咬得咯吱响。他裤脚沾着干涸的狼血，袖口裂开的口子露出三天前被石片划伤的胳膊。
老人枯树皮似的手指突然戳在我肋骨上，疼得我差点把隔夜马奶酒吐出来。那截发黑的指甲盖里还嵌着碎肉渣，味儿跟草原上腐了三天的旱獭尸体似的。
“看好了崽子！”老头突然扯开袍子，胸口爬满的蓝紫色血管突突直跳。我闻见他腋窝里飘来的羊膻味混着汗酸味，突然想起苏日娜教我们辨认毒蘑菇时说的话——颜色越艳的越要命。
地面突然陷下去半尺，我踉跄着抓住黑鹰的皮腰带。那截磨秃的铜扣硌得掌心生疼，去年冬猎时他吹牛说这是祖传的护身符。
“往这儿灌！”老头抡起牛腿骨敲我膝盖，疼得我单膝跪进泥里。掌心按着的石头突然发烫，纹路里渗出的暗红色液体顺着指缝往下淌。黑鹰突然怪叫一声，我看见他脚边的土坷垃正在往外渗血珠。
金红色光芒炸开的瞬间，我后槽牙震得发麻。二十步外的老榆树咔嚓裂成两半，树心里嵌着半副狼头骨——那畜生左眼眶还插着苏日娜的银簪子。
冲击波掀翻我的时候，右肩胛骨磕在断碑的棱角上。去年被黑狼抓伤的旧疤重新裂开，血腥味混着腐殖土的味道直往鼻孔里钻。黑鹰的靴底擦着我耳廓飞过去，钉着铁掌的靴跟差点削掉我半只耳朵。
“成了？”我抹了把脸上的泥，瞥见碎石堆里闪着蓝光的骨片。那是三天前从苏日娜心口掏出来的，现在还带着体温。
老头瘫坐在冒烟的坑底，咧着缺了门牙的嘴嘿嘿笑。他脖子上挂的兽牙项链少了两颗，我记得那玩意碰着会发出催魂似的铃铛响。
回程路上经过牧民帐篷，拴马桩上新添了七道刀痕。巴特尔家的小崽子蹲在毡房门口啃羊腿，油乎乎的手指向西边天空。云层裂开条缝，黑影掠过时带起阵阴风，吹灭了祭坛的长明灯。
“瞅啥呢？”黑鹰拿马鞭戳我后腰，“赶紧的，苏日娜还等着咱带药回去。”
我摸向腰间的小刀，刀刃残留着狼神山青苔的腥气。三百步外的草窠里传来幼狼呜咽，和那晚在石缝里听见的动静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