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燕的指甲抠进青铜莲花纹路里，残存的星砂硌得掌心生疼。
御苍生的判官笔在她背后划出半圆，朱红衣角应声碎裂成纸钱般的残片，簌簌落进青灰色雾气里。
他们谁都没说话，朝界碑方向跌跌撞撞地奔跑，身后雾气中不断响起纸扎灯笼爆裂的噼啪声。
第五次击退追兵时，谢燕的右臂彻底垂落身侧。
她用牙齿撕开最后半片莲瓣，星砂凝成的箭矢擦着御苍生耳际射穿雾中探出的骨爪。
御苍生咳着血沫拽她扑进焦黑枯树形成的天然屏障，判官笔尖在地上画出歪斜的防护咒——本该金光流转的咒文泛着暗红，像干涸的血迹。
\"还剩多少？\"御苍生抹掉嘴角血痕，目光扫过她护在怀里的青铜莲花。
\"两次基础防御。\"谢燕用膝盖压住不受控的右臂，左手指尖在星砂表面摩挲计数，\"或者一次中等攻击。\"
枯树外传来铁链拖曳声，两人同时屏住呼吸。
御苍生突然扯开衣襟，露出心口蔓延的蛛网状青斑，判官笔尖端抵住自己颈动脉：\"等它们靠近两丈，你开中等攻击。\"
谢燕喉咙发紧，破损的莲瓣在她掌心颤动。
当铁链声近到能分辨环扣摩擦的响动，御苍生的笔尖刺破皮肤，黑血涌出的刹那，青铜莲花爆发的青光吞没了方圆五丈。
雾气里响起瓷器碎裂般的惨叫，谢燕抓住御苍生后领拖着他向前翻滚，判官笔残留的灵力在枯树丛中劈开通道。
地府界碑的轮廓在雾中浮现时，谢燕的靴底已经磨穿。
守门的牛头鬼差举起钢叉拦在城门口，青铜莲花残留的威压惊得钢叉尖端不住颤动。
\"活人？\"马面守卫的鼻翼剧烈翕动，\"还带着阎罗殿失窃的......\"
\"这是我们从九幽战场抢回来的神器！\"谢燕用左臂举起青铜莲花，三片残瓣突然亮起微光，映出莲花底座暗刻的阎罗印鉴。
御苍生踉跄着撑住界碑，判官笔甩出的血珠在空中凝成半枚虎符——正是三个月前地府调兵遣将的凭证。
钢叉哐当落地。
牛头鬼差突然捂住眼睛后退：\"收起来！
快收起来！\"莲花底座渗出的青光正在灼烧他掌心的锁魂纹，谢燕这才发现所有守卫身上都带着同样的暗红色烙印。
跨过城门结界时，御苍生突然拽住她手腕。
判官笔尖在青石板上画出扭曲符号，谢燕认出是\"禁声\"的变体字。
两侧屋檐下垂挂的引魂灯全都蒙着黑纱，本该巡逻的阴兵队伍消失无踪，只有纸钱在空荡荡的街道上打旋。
阎罗正殿前的广场挤满闻讯而来的鬼吏。
当谢燕将青铜莲花放进七星阵眼，七盏熄灭百年的长明灯轰然燃起青焰。
欢呼声震落檐角积灰，判官们的玉笏板碰撞出清越声响，某个文判官激动得撞翻了墨砚，飞溅的朱砂在谢燕袖口染出点点红梅。
御苍生的体温透过染血的官服传来，谢燕这才发现对方的手始终护在她后心。
欢呼的人群突然让开通道，十二名红衣引路使提着青铜宫灯鱼贯而出，灯罩上竟浮现出他们穿越九幽战场的画面。
\"地府承二位再造之恩。\"为首引路使的声音像是从铜壶里传出来的，生锈的青铜面具转向御苍生，\"范大人的噬心毒......\"
谢燕猛地扯开御苍生的衣襟，先前刻意忽略的青斑已蔓延至锁骨。
她的指尖触到冰冷皮肤下的诡异脉动，突然想起雾中那截吸收黑气的骨指——同样的震颤频率。
欢呼声突然出现裂痕。
引路使们的青铜灯齐齐转向西侧角楼，白发老者拄着蟠龙杖出现在阴影里。
七星阵中的青铜莲花突然发出蜂鸣，七盏长明灯的青焰同时矮了三寸，谢燕袖口的朱砂红梅无风自燃，烫得她缩回要去搀扶御苍生的手。
老者踏出第一步时，所有判官都垂下了玉笏板。
谢燕注意到他腰间晃动的不是阎罗殿令牌，而是半枚残缺的青铜铃铛——铃身纹路与雾中凝聚的器物一模一样。
七星阵的青焰摇晃得愈发剧烈。
老者每走一步，地砖缝隙就渗出暗红色液体。
谢燕的鞋底发出腐蚀的滋滋声，御苍生突然拽着她后退三步，用判官笔在青石板上划出焦黑痕迹。
\"地府司命。\"御苍生压低声音，喉结滚动间溢出黑血，\"他本该在三百年前魂飞魄散。\"
白发老者停在七星阵三丈外，浑浊的眼珠转向青铜莲花。
七盏长明灯的火焰突然笔直向上，在众人头顶映出扭曲的篆文。
谢燕认出其中几个字眼——\"轮回倒转\"、\"阎罗泣血\"，最后四个字被黑雾笼罩看不真切。
\"预言现世。\"司命抬起枯枝般的手指，空中篆文突然炸成血雨。
牛头守卫的钢叉瞬间锈蚀成灰，距离最近的文判官捂住双眼惨叫，指缝间渗出墨汁般的液体。
御苍生的判官笔在空中画出半圆，血雨在距离谢燕半尺处凝成冰晶。
谢燕趁机撕下衣摆缠住他心口的青斑，却发现蛛网纹路里藏着细小的青铜碎屑，与她袖口残留的铃铛纹路如出一辙。
\"三日前，十八层地狱的镇魂碑出现裂痕。\"司命的声音像生锈的刀刮过铁板，袖中飞出七枚龟甲悬浮在长明灯上方，\"预言显示，当青铜染血、七星移位，地府将迎来比九幽战场更凶险的劫难。\"
谢燕忽然按住腰间布袋，里面装着穿越九幽战场时收集的青铜碎片。
这些本该交给阎罗殿的证物正在发烫，隔着粗布烫出铃铛形状的烙印。
御苍生突然闷哼一声，心口青斑里钻出青铜丝，与他手中判官笔的笔杆产生共鸣。
司命的蟠龙杖重重顿地，广场中央裂开三寸宽的缝隙。
腥风裹着纸灰从地底涌出，在空中组成残缺的星象图。
谢燕看到代表阎罗殿的星宿被黑雾吞噬，北斗七星的方位与长明灯位置完全重合。
\"七星灯燃，大劫始现。\"司命的青铜铃铛发出闷响，谢燕布袋里的碎片突然冲破束缚。
数十块青铜残片在空中拼成半枚铃铛，与司命腰间的残铃严丝合缝。
惊呼声中，御苍生的判官笔脱手飞向青铜铃铛。
笔杆上的朱砂符文层层剥落，露出底下暗藏的铃铛纹路。
谢燕扑过去抓住笔杆的瞬间，心口突然传来灼烧感——当初在雾中被骨指刺破的伤口渗出青光，与铃铛产生共振。
\"他们带着劫数！\"司命的呵斥震得瓦片簌簌坠落，十二名引路使突然调转青铜宫灯，\"拿下！\"
御苍生拽着谢燕撞向七星阵。
青铜莲花突然倒转，七盏长明灯的火焰顺着地砖缝隙烧成困龙阵。
谢燕将染血的布袋扔进阵眼，青铜碎片在火光中熔成滚烫的液体，暂时封住了追兵来路。
\"去预言神庙。\"御苍生咳出带着青铜碎屑的黑血，判官笔尖在地面画出路线图，\"噬心毒和青铜铃铛的感应...必须赶在子时前...\"
谢燕扯断发带缠住他不断渗出青铜丝的手腕，背起人冲向西北角暗巷。
身后传来建筑物倒塌的轰鸣，司命的蟠龙杖击碎了困龙阵。
她摸到御苍生腰间冰冷的阎罗殿通行令，果断按进墙面的恶鬼浮雕眼眶。
地道开启的阴风卷走了最后一点体温。
谢燕踩着不断下陷的台阶狂奔，御苍生的心跳声混着青铜丝生长的悉索声敲在耳膜上。
当月光重新照在头顶时，两尊十丈高的石像从地底升起，褪色的朱漆匾额上\"预言神庙\"四个字正在渗血。
神庙前的青铜香炉突然倾倒，三根未燃的线香滚到谢燕脚边。
她抬头望向紧闭的庙门，门环上的饕餮纹正缓缓转动眼珠。
御苍生挣扎着落地，判官笔尖的血滴在石阶上形成小片冰晶——每块冰晶里都映出他们穿越九幽战场的片段。
子时的梆子声从遥远街巷传来。
谢燕握住御苍生长出青铜茧的手，抬脚踹向庙门。
狂风骤起，门缝里涌出的不是阴气，而是带着血腥味的灼热气流。
最后一缕月光消失的瞬间，他们看见自己的影子被拉长投在庙墙上——影子的心口位置，插着半枚青铜铃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