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家老爹憨直,全靠两个孩子月下密谋,怎么看都觉得很不靠谱。
可能怎么办呢?再不亲近也毕竟是这辈子的亲爹,还能眼睁睁看他出事不管?自己的老爹自己宠呗。何况这样忠君爱国的一个人,不该不得善终。
定下明早就去找秦平“安叔行事是极稳妥的,有他在义父身旁你可以放宽心。”
至于其余的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秦子璎也暗自决定今后再见皇上一定拿出奥斯卡般的演技,把好感度刷满。秦枫明这人这辈子都不可能真有歪心思,其他罪名不过是上位者的一句话,希望他能看在自己的份儿上从轻发落。
花灯璀璨、焰火不歇,把夜色照得通明,多少抢了些圆月的风头,此时抬头原来月色正好。
二人达成一致后,尴尬的氛围突然又冒了头。无话坐在廊下,只能抬头看月亮。
“不知塞外上元节可有灯会?”秦子璎先开口,往年上元不是在宫里就是在家养病,其实他也没逛过灯市,不知是否如传说中那般热闹,也不知塞外又是怎样的风俗。
“我们那没有灯会”
“那也不吃膏糜、焦追、元宵?”
“不吃”秦昱清被问得有些不好意思“其实我们不过上元节。”
谁家见月能闲坐?何处闻灯不看来。
此刻不过戌时,都是没过过上元的人为什么不去逛逛?
“昱清哥哥是会些拳脚的,可能翻墙?”
“啊?”这话题转的是不是有点快啊?
自己对秦子璎大概真的没有抵抗力,每次她一叫‘哥哥’就让人觉得她又不是要星星要月亮,就一个小小要求怎么就不能满足了。
“能吗?”又问。
“能吧~”
等反应过来时,秦子璎已经带着秦昱清到了院中的一处假山旁,这假山中有一处不足一尺的夹缝,两边棱角可做阶梯,夹缝狭小非身量不大的小儿不可过。
无人看管时,秦子璎也曾经爬上假山看着院墙外的行人,很有些看古装电影似的超脱感。
可假山顶与院墙还有半尺空隙,他可上不去,就算上去了也很难跳到外面。如今有了‘同党’倒是可以一试。
“你可一定接住我”对着已跳到院外的秦昱清再三确认,脚下这两米多的院墙自己这小身板不知是否吃得消。读书时他可是全校有名的三好生,翻墙逃课的事从来没干过。可不知为什么,今天他就很想放肆一回。
“一定”
眼一闭纵身一跃,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出现,秦昱清将人牢牢接住,再稳稳放下。
见秦子璎往日如圆乎乎的棉花包,还以为会有些斤两,可刚才一抱却是极轻巧的,还不如草原上的小羊羔,定是吃得不多。摸了摸怀里的钱袋,才支的银钱他还没动,一会可以给这孩子买点好吃的。
‘越狱’成功,有种肾上腺素飙升的快感。秦子璎兴奋极了拉着秦昱清顺着人潮向灯市跑去。
这条宽数丈的主街就是京城的交通、购物中心:朱雀大街。此时车马行人如流水般来来往往,处处灯光相映,烟花长燃如火树银花,各色的灯光装点着将往来行人映得五颜六色漂亮异常。京中繁华,唱曲儿的、卖艺的、还有各式小贩拼命吆喝,百姓倾巢而出或提灯或带着面具,流连于一个个热气腾腾的食肆、一盏盏红粉绿绢的花灯。
在小食摊点了一碗芝麻元宵给秦昱清,又买来一个焦追让他配着吃。路过糖人摊来一个,冰糖葫芦来一个,透花糍一块、栗子糕一块、豌豆黄又一块……看秦昱清带了钱袋,便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而秦子璎在宫宴吃了不少,本着既然熬夜就不能再暴食的养生理念,只买了点山楂糕消食儿,自己吃不下也不该浪费,于是将吃食全推给秦昱清,还美其名曰“你没吃过这些今日都好好尝尝。”
谁会不喜欢被人投喂?秦昱清自小没过过几天安稳日子,被秦枫明发现后带回军中,军中大锅烹制的伙食也以饱腹为先。他哪里见过这奢靡豪华的夜景、尝过这各种各样的美食,于是样样都新奇、口口都满足,幸福感简直爆棚。
穿过永定桥,越近灯市花灯的种类也越丰富,行人也逐渐多起来。栩栩如生的白象花灯,层层叠叠的荷花灯,还有极壮观的鳌山灯足有三四层楼高,一人买了个滚灯拿在手中,即使秦子璎是个见过高科技的现代人也不由的要为这机巧小物称赞一句牛、逼。
“新日初始,神灯灭,人灯燃,天官赐福,诸邪避退, 吉庆有余,百事顺遂~”
祝礼声毕,鳌山灯逐层点亮,待最顶端的花灯也全部亮起时远处传来乐声,是花灯巡游开始。鱼灯散开、龙灯涌入,辛弃疾笔下的“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此刻竟如此具象。
行人簇拥着舞龙灯的队伍,争抢着摸龙身、抚龙须。
“我的灯!”秦子璎手中的滚灯被人推挤掉落后就咕噜噜的滚远了。好不容易追到拍拍粘上的灰“应该是没有弄坏。你帮我看看”
哪里有人回应。再转头,早就没了熟识的面孔。
……
人们跟着巡游队伍向前移动,等最后一批巡游花灯经过,那小小的身子早已淹没在人群中没了半点痕迹。秦昱清不熟道路不敢乱跑只能在原地等着,可半刻后却终不见那奶团子的身影,他慌了,顺着记忆在来时的路上找了一遍,满街的行人却独独没有那一个。
少年突然慌乱起来,记忆里分离从没有好结果,他想起才说过“等我回来的”父亲却再也没有出现;想起那天他们的马队被盗匪袭击后分散,他抓不住妹妹的手,再汇合时却是妹妹身死的消息。阿妈说不怪他,可他怎么能不怪自己,那是他最疼爱的 宝贝,草原上最自由美好的格桑红。再后来是母亲被带走,满是鲜血的被挂在城墙上……
以为自己早就忘了怎么哭,眼泪却落了满脸,璀璨的花灯照在他脸上却没有半分血色,他又把人弄丢了!还是义父唯一的孩子。找了好久,还是找不到秦子璎,他不熟道路,也不认识什么人,自以为成长了几岁学了不少已经能担起很多的少年在现实面前窥见了自己原来依旧无能的事实。母亲离世后他便不再相信神,因为天神从未眷顾过他,可人在绝望时仅剩的寄托只剩神明,他不知道中原要求哪位神仙,只记得秦子璎说“为世灯明最福田”所以今日定要赏灯,今上元是天官赐福的日子,会给世人带来好多好多的福气。
“求求你好不好,我不要什么赐福,只要他回来行不行?”
“找到了,是少将军”秦安跑来,身后跟着的是气喘吁吁的芝儿。
“小主~我家小主他没和你一起?”芝儿才把气喘顺了些,此刻险些又要断气。
原是夜里她怕秦子璎贪嘴今天在宫里多吃了些元宵,担忧他肠胃弱会积食,便拿了些健脾保和丸准备让人服下。可床上屋里哪有那小人儿,又到暖阁四下寻找,正愁时见到同样在找秦昱清的秦安。
府里到处看了,都没找到,估摸着定是二人贪玩出了府,芝儿的一颗心险些从喉咙里跳出来,怕秦子璎出事又怕本就不睦的父子情再生嫌隙,于是没惊动秦枫明带了几个小厮上街来寻。好在才出府没多久就看到正合掌求神的秦昱清。
“我把她弄丢了……”
“什么?”险些没晕过去,才准备放回肚子里的心此刻碎成了七八瓣,也顾不上什么主仆有别,所有不满都一股脑的涌了出来,边哭边骂道:“天雷劈的你个没心肝的狗犊子,穿上件衣服就当自己是主子了,我呸!你也配!你抢了我们主子的爹、抢了他的位置,他心善不和你计较,还一声声兄长的叫,如今你才上了族谱就忘了祖宗是谁,居然要害我们秦家的正主”
芝儿也是气急了,平日哪里会不顾礼数这般牙尖嘴利。
“都怪我,都怪我”秦昱清只觉得自己活该,一句句受着。
“可不就怪你嘛,蠢出天的王八子看我不扒了你的皮……”越骂越难听,越骂越来气。
眼看就要上手,秦安赶紧拦住“姑娘你也先别闹,还是找人要紧。”
“找不到你也别活了”说罢又觉得不妥,合了双掌拜了拜“上元一品赐福天官紫薇大帝保佑,定能找到,定能找到”
顺着朱雀街寻找,秦子璎向来聪慧定不会跑到窄街小巷里去。
寻了一阵,眼看亥时将过……
“昱清哥哥!芝儿姐姐!我在这!”
蓦然回首,仙客居飞檐下张挂的羊角灯足有两丈高,灯上挂着五色琉璃珠帘,大概因为用机巧控制着此刻羊角灯旋转珠帘相互碰撞声脆如铃。花灯精美秦昱清却顾不上欣赏,眼光停在四楼云纹窗下挥着手的秦子璎。
灯火阑珊、如梦似幻,即使往日再不被神明眷顾的人,也能在上元节得天官庇佑心想事成。
几人上了楼见到秦子璎,芝儿一把揽过细细查看。
“被发现了”不好意思的做了个鬼脸,见几人面色都不大好忙解释道:“原本看完点鳌山灯就要回的……不想被人冲散了,我倒是认得路,走到这就有些乏了,进来喝了碗荔枝膏水才发现身上没钱,正准备差店家去府里就瞧见你们了”
秦子璎说“我想着仙客居是周围最高的楼,站在最高的地方能看得最远,就能在最快的时间找到想找的人”又表示自己知错了,下次绝对不敢了;又表明走散纯属意外,和秦昱清没有半点关系。
芝儿的阴谋论不攻自破,她也不惜得道歉,平日里乖巧懂事的瓷娃娃哪里干过这样的出格事?定是近墨者黑!
结了账,赶忙扶着人离开,一路与秦安、秦昱清保持两米以上的安全距离。
星子点点、夜风微寒。
将军府一夜事多,却终归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