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江公馆。
一袭银月坠凡尘,染尘埃。
昏暗中,泛着寒光的汗珠顺着雪白颈子滚滚滑落,在凹陷锁骨处短暂停留,又因剧烈颤抖而再次滑落,没入凌乱雪衣遮掩下的深处。
“啊——”
一声凄厉至极、压抑至极的惨叫从伤痕累累的唇瓣间溢出。青年如鸦的眉眼满是痛苦迷乱,脖颈后仰如绷紧的弦,滑动的喉骨仿佛要突破那层薄薄的皮。
这一声凄厉骇人的惨叫令整个江公馆的下人伙计近皆不寒而栗!
他们都知道,那位小江爷又开始疯魔了!
透过兰花窗格的青灰天光犹如利剑划过青年雪白颈子。
青年整个人冷汗淋漓地跌落下榻,抠着榻檐的指尖发白,骨节突起,露于袖外的手臂蹦起青筋,可见有多用力。
有无形的却极为可憎恶毒的气息缠上了他!
江落仿佛被困囚在噩梦中,然而他什么也未曾梦见,就像被压了魂般睁不开眼。
他能感觉到凤凰在悲鸣,这不是听到,是感觉到!
凤凰一直在火海里焚烧,快烧成灰了,也涅盘不了!
他好似被什么禁锢着拉扯着,就像一只永远破不了茧的蛾子,满是扭曲躁怨。
咔嚓——
几声令人不寒而栗的崩坏声,江落左手抠进榻檐,整只手的指甲全部劈开,宛若被残忍剥开的蚌壳,露出鲜血淋漓的‘蚌肉’。
他想要冲破束缚,想要斩断那股恍若源自灵魂的该死拉扯。
他发了疯似的压抑低吼,整只左手再次伤痕累累,就在指骨绷直的近乎折断时,皮开肉绽的指端突兀触碰到一抹冰冷......
精致的眉眼间依旧是痛苦迷乱,可在其中却又掺杂了一丝解脱之感,只因指端那抹冰冷。
哑哑——
黑鸦停在窗前,凄哑啼鸣,为此情形更添一抹惊悚。
楼下,极力压低的打颤声:“小,小亿哥,你,你要上去看看江爷吗?”
刘小亿转头,眼神凶恶瞪向身旁说话的伙计,仿佛恶鬼择人而噬。
整个江公馆谁不知昨个下午有个神秘人前来送了几箱名贵水果,惹得小江爷发了好大的火!
这会儿这个没长脑子的蠢货居然让他上去,这不就等于让他去送死吗?!
就在伙计被瞪的浑身发寒,想要开口赔罪之际,就听刚安静下来的二楼传来一声骇人鞭响。
啪——
窗边黑鸦被惊飞,随着凄厉啼鸣远去。
楼下的所有伙计又是浑身一寒......
......
江落此刻仿佛就是那只化为飞灰也难以涅盘的凤凰,眉目间狰狞无比,血肉模糊的手死死抓住那抹冰冷,在被噩梦压制的神智不清的灼烧痛苦中,他下意识将其当成唯一浮草。
在难以挣脱的凤凰悲鸣中,他耳边仿佛出现一道冷厉严肃的声音,男人黑暗的身影站在他面前,问他:“错,还是没错。”
他的手难以抑制地颤抖,有无数恶毒虚影在压制着他,让他无法动弹,但处于黑暗中的男人却在促使他,哪怕骨骼寸寸崩裂,也要缓慢又坚定地抬起手臂。
仿佛男人真的站在他身前,握住了他的手,强硬地、让他难以自控地学着、模仿着那日城主府发生的事情......
凄寒的月色被分割,带着寒光的残影倾泻在他弓起的背脊,男人终究与那噩梦一样,皆是虚假,他没有教会他的方式......
在耳边不断出现的凤凰哀鸣中,青年背脊血花绽放,又腐朽凋零......
......
空气被划破的声音令人不寒而栗,犹如刀尖一刻不停地划过冰面,惊悚骇人。
浓郁的血腥气恍若地狱恶鬼从楼上攀爬而下,不断刺激着下面人的脆弱神经,就仿佛在上面经历痛苦绝望之人是他们一样。
“咳......咳咳......”
整个背部满是烂肉的青年,在最后一下落下时,生理本能驱使他痛苦低吼,然而一口冷风趁机呛进他的喉管,令他咳得肺腑剧痛,倒在身下血泊中。
躯体撕心裂肺的痛也令江落暂时清醒,一双暗眸如月下幽泉,仿佛呆傻一动不动,干涩发酸。
江落半边脸浸在猩红中,被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包裹,他根本记不得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自己手里握着那节冰冷,那节该死的、男人送来的所有物!
负面情绪犹如滔天骇浪从头到脚将他淹没,他背脊的每一道伤都透露着浓浓的讽刺和无望。
他要被这种古怪的感觉折磨疯了,啊啊啊啊!还不如让他一直疯!
江落在血里挣扎坐起,一袭雪衣被染成褐红,他神经质地将脸贴在沾满碎肉鲜血的鞭身,从嗓子眼发出喋喋不休的怨毒咒骂:
“张启山该死该死该死,你为什么不喜欢我,戏耍我!为难我!我要弄死你撕碎你,撕碎你!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
然而在最后一个音节刚从嗓子眼钻出一半时,他却突然住了嘴!
江落浑身开始颤抖,他感觉周围黑暗中盯着他的眼睛越来越多,有人在盯着他!有人在盯着他!
姓张的,一定是姓张的派人来盯着他!
无论他如何做,姓张的都不会对他满意!他恶毒到只想看他有没有守规矩,想要找到他犯错的点,好以此来训斥他!管教他!
他不想让他得势!
一股难以言喻的狂躁由内到外,贯穿江落心脏,他猛地将那节鞭子砸落在地,溅起血花。
紧接着狂躁起身,发出常人难以理解的音调怒骂,将整个公馆二楼新换的陈设摆件又砸的稀烂。
自虐般赤足踩在满地的陶瓷玉器的碎片上,足底被割的鲜血淋漓,每一步都是一个鲜红的脚印,宛若朵朵腥气逼人的寒梅在地面绽放。
可江落感觉不到疼,或者他需要用疼痛来压制那种令他疯魔的压抑......
就在他漫步朝着美人榻方向走时,踩在地面的血泊上一个踉跄摔倒在地,痛得他面目狰狞,刚收住的情绪又开始崩盘,两只手恼怒捶打地面,一下接着一下,直到一颗圆滚滚的东西滚到他的手边。
江落停了下来,他像是猜到是什么般,用沾满血的双手捂着脸又哭又笑,最终他将这粒残存的、同样沾满血的麝香葡萄放入齿间,咬碎。
是混着腥气的该死的甜。
他将这抹甜吞入喉中,无力地躺在地板上,天边的曙光升起,透过兰花窗打在他满是血污的脸庞,灼得他半瞎的眸酸涩泛红。
“月寒日暖,来煎人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