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忠从怀中取出用油布包着的账册,泛黄的册页上密密麻麻写满暗语。施世伦借着烛光翻看,突然在某页停住——\"甲子年三月初九,东市粮行兑白银三千两,纹银成色足九八\"。
\"这墨迹未干透,\"施世伦手指轻捻纸页,\"最后一笔是三天前添的。\"他突然抬头望向屋檐外渐小的雨幕,\"施忠,你带人去东市粮行查这桩交易,要快。\"
衙役们举着火把离去时,慧觉方丈突然浑身颤抖:\"老衲想起来了!前日那神秘施主走后,慧明曾在藏经阁抄录过什么...\"话音未落,殿外突然传来瓦片碎裂声。
\"房上有人!\"施忠腰刀出鞘的瞬间,一道黑影掠过墙头。几个纵跃间,施忠已追着黑影没入竹林。待他提刀返回时,手中攥着半片撕裂的绸缎,月光下隐约可见金线绣着\"昌隆\"二字。
翌日清晨,东市粮行的掌柜被带到府衙。这个满脸油光的中年人见到账册复印件时,扑通跪倒在地:\"是小人糊涂!上月李员外突然要用粮行兑银,说是有批北货要周转...\"
\"哪个李员外?\"
\"就是城西开当铺的李金财啊!\"掌柜额头沁出冷汗,\"他兑银时还带着个斗笠遮脸的随从,那人左耳缺了半块...\"
施世伦猛地想起昨夜那半片绸缎——扬州城里用金线绣商号的,唯有昌隆绸缎庄。而李金财的第三房妾室,正是昌隆庄主的胞妹。
\"备轿,去李府。\"施世伦抓起惊堂木,却在起身时踉跄了一下。施忠连忙扶住,触到他滚烫的手腕才惊觉,这位知府大人已带病查案整三日。
李府朱门紧闭,施忠翻墙而入时,正撞见管家往井里倾倒木匣。捞上来的木匣里装着半本烧焦的账册,残页上赫然写着:\"四月十七,兑漕银五万两与周师爷\"。
\"周师爷?\"施忠瞳孔骤缩。谁人不知这是扬州刺史的心腹幕僚?此时前院突然传来喧哗,李金财带着二十余护院持械围住院落。
\"施大人,\"李员外抚着翡翠扳指冷笑,\"您查案辛苦,不如留在寒舍歇息几日?\"话音未落,墙外突然响起密集马蹄声,扬州府的巡防营竟将李府团团围住。
刺史的轿辇停在门前时,施世伦正用银针验看残册上的墨迹。当针尖泛起诡异的幽蓝,他猛地转头看向刺史身侧的周师爷——那人左耳残缺的疤痕,在阳光下格外刺眼。
\"下官参见刺史大人。\"施世伦躬身行礼,袖中却将半枚官银悄悄塞给施忠。这锭底部刻着\"丙辰年扬州府铸\"的银子,正是从慧明密室那口官银箱中取出的凭证。
银针幽蓝的光映在周师爷惨白的脸上,他下意识捂住左耳伤疤。施世伦缓步上前,手中举着从慧明茶盏中验出的毒粉残渣:\"周先生可认得这西域乌头?三日前慧明饮下掺了此毒的茶水,待他毒发身亡后,有人又补上一刀——\"
刺史突然厉喝:\"施大人!无凭无据岂可污蔑本府幕僚!\" 话音未落,施忠突然暴起,刀鞘精准击中周师爷膝窝。随着那人踉跄跪倒,怀里跌出个绣着\"昌隆\"二字的荷包,数十粒金瓜子滚落青砖。
\"昨夜刺客遗落的绸缎,今晨李府烧毁的账册,再加上这金瓜子...\" 施世伦用脚尖拨弄着金珠,\"三年前黄河赈灾银被熔成的金珠,周先生倒是保存得好。\"
巡防营的弓弩手突然调转箭头对准刺史。周师爷突然癫狂大笑:\"都说施青天断案如神,可知这五万两漕银此刻正在运河粮船底舱?\" 他染毒的指甲深深抠进掌心,\"午时三刻粮船就要过闸,那些贴着'贡米'封条的箱子里...\"
施忠的刀已架在周师爷颈间,施世伦却望向东南方腾起的黑烟——那是运河码头方向。他解下知府官印抛给施忠:\"你持我印信速去截船,这里交给我。\"
\"大人!\" 施忠目眦欲裂。此刻院中巡防营与刺史亲卫剑拔弩张,知府衙门的人不过十余。
\"快去!\" 施世伦突然剧烈咳嗽,袖口溅上点点猩红,\"莫让漕银出了扬州地界。\"
三个时辰后,当施忠押着五艘粮船返回时,知府衙门正堂已摆着三具尸体。刺史饮鸩自尽,周师爷咬舌未遂被卸了下颌,李员外瘫在角落失禁——他袖中藏着半块兵符,正是调动巡防营的凭证。
\"账册最后一页用明矾水写着密文。\"施世伦倚在太师椅上,面色比纸还白,\"三年前慧明劫了黄河赈灾银,周师爷借查案之便将其熔成金珠。去年扬州府库案,不过是他们为填补漕银亏空演的戏...\"
他突然望向佛龛上供奉的菩萨,香炉里插着三支断香:\"慧明留了后手,在账册夹层藏了周师爷耳缺的秘密——当年熔银时被溅出的金汁所伤。\"
三日后,运河浮起七具绑着石头的尸体。百姓都说,那夜看见施大人亲临刑场,将十万两雪花银重新烙上官印。而古刹慧觉方丈送来一株百年灵芝时,只见施忠在煎药,纱帐后传来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运河码头的晚霞将江水染成赤金色,施忠持刀立于船头,脚下是被劈开的\"贡米\"木箱。雪白的官银在暮色中泛着冷光,箱底\"丙辰年\"的铸印刺痛了他的眼——整整十万两白银,竟被混在漕粮中运往闽浙。
\"头儿,船舱夹层还有东西!\"衙役的惊呼让施忠瞳孔骤缩。撬开三层樟木板,二十口黑檀木箱里整整齐齐码着金砖,每块上都烙着\"景泰八年黄河赈灾\"的阴文。
寒光乍起,船宫中突然窜出七名黑衣人。施忠反手掷出知府官印,精钢打造的印匣撞飞为首者的袖箭。刀光剑影间,他瞥见刺客腕间的刺青——那是扬州水师独有的浪涛纹。
府衙地牢的油灯突然齐齐熄灭。周师爷蜷缩在墙角,听到铁链声响时发出夜枭般的惨笑:\"施世伦,你活不过今夜子时...\"
火折子亮起的刹那,映出施世伦手中带血的帕子。他身后跟着的慧觉方丈突然暴起,手中金刚杵直刺周师爷咽喉!千钧一发之际,施世伦袖中飞出的铁尺精准架住杵尖。
\"方丈好身手。\"施世伦擦去嘴角血迹,\"三年前你与慧明同劫赈灾银,因分赃不均痛下杀手,却不知他早将账册藏在《金刚经》抄本里。\"
慧觉的白须剧烈颤抖,忽然撕开僧袍露出胸前狼头刺青——正是横行漠北的马匪\"苍狼\"标识。
子时的更鼓响彻江都,刺史府突然燃起冲天大火。施世伦站在府衙明镜高悬的匾额下,面前摆着三样证物:半块兵符、熔金模具、以及从火场抢出的刺史私印。
\"李员外用兵符调动巡防营,周师爷借刺史印洗白官银,慧觉凭马匪手段杀人灭口。\"施世伦每说一句,便用朱笔在《大清律例》上划过一道血痕,\"而你们最大的破绽...\"
他突然掀开刺史尸体衣襟,露出心口乌黑的掌印:\"慧觉的金刚杵杀人惯留淤痕,三日前刺史去古刹上香时,你便起了杀心。\"
当第一缕晨光穿透窗棂,十二辆囚车驶出城门。百姓惊见囚笼中除了贪官恶吏,竟还有八名身着水师甲胄的军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