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记完毕,再祭拜过赦罪帝官,即可下山巡守。
御剑至山下某一偏远小镇,几人要作别分散。
若熙不在,余槿昔环视一圈,更偏向于同鹤云结伴。
这边小姑娘还没来得及问,鹤云一手拽过陆止后衣领把人往林漠那边丢,一边回头询问着:“小师姐,我同你一起好不好?”
知道要分散,本来人都已经瞅准了江秋雨那边,陆止抬起的脚还卡在半空时突然就被甩到另一侧。
陆止: ???
林漠嫌弃把人推开。
陆止: ……
余槿昔看他们推过来推过去,还思考着他们是不是在做什么游戏。
比起“小恩人”,鹤云发现余槿昔显然更能接受“小师姐”一些。
恩人带“恩”,像是始终欠着什么人情。
但余槿昔觉得鹤云并不欠她什么,只是一次遵循想法的搭救,不管那个人是不是鹤云,是男还是女,她都会出手。
若救的人造了恶事,她甚至还会顺带再出手一次。
——出手了结那人。
余槿昔的善恶观一直很纯粹,但师尊反复告诫过她:
“浊中混清,清中有泥。”
万事万物,本就没有什么绝对纯粹的边界。
如果是这样的话……
鹤云难道还因为有着什么觉得自己还存有亏欠,所以才一直有意无意关照至今吗?
那她应该找个时间同鹤云讲清楚,让他不用如此挂心。
今天这个时间就不错。
柳越隔岸观火,觉得有趣。
江秋雨就站在他身边,陪着一起看眼前两人孩提传球一样的互相推人,丝毫没有漩涡中心人的自觉。
最后是林漠先放弃。
林漠把控诉的目光投给余槿昔,偷偷摆着口型:
小、师、姐。
过、会、帮、我、骂、他、两、句!
啊?
余槿昔怀疑自己看错了,但鹤云已经转过来,近前指着一处问她要不要往这边走。
点过头,小姑娘又往林漠那边看,发现人也已经提溜着陆止离开了。
离开前还给柳越飞过去一个眼刀。
柳越都惊了:关我什么事?
其实不管江秋雨有什么想法,柳越都是支持的。
小师弟想跟谁走就跟谁走,孩子大了也不需要某位爱操心的老父亲天天守。
所以你那个眼刀什么意思啊!!
我又没强迫过谁,吃瓜看戏也是错??!
“师兄,你还打算看多久。”江秋雨不知道什么时候绕到他身后,脸虚搭在柳越肩后侧与他一起看。
看着被提溜离开的陆止一个劲儿挣扎,刚想喊些什么就被林漠不耐烦地甩过来一个禁言符箓封了口。
柳越下意识侧目直接就对上江秋雨的脸,看他微翘的眼尾,殷红的泪痣。
……潋滟着初春融水。
逐渐成型的惊艳五官,吸引着一波又一波过路人的频频侧首。
或奇,或叹。
柳越认真对着江秋雨看了又看,又转头看过四方。
——有点高调了。
大师兄得出结论。
将小师弟带到一个人稍微少些的地方,柳越在储物香囊中翻翻找找,又寻出一个他提前定制好的东西。
正愁着什么时候给呢。
“秋雨,头稍微低下来些。”柳越理顺系绳,对着江秋雨的脸比了比。
比完还挺自得:很合适,不愧是我。
略微低头靠近,银面覆脸,眼前这人双手绕后很认真在帮他系绳索。
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白底银纹半脸面具,银色蜿蜒出简而精的花纹点缀其上。
不影响呼吸,露出下颌,眼的那部分也正合适。
柳越喜欢给江秋雨定制些东西,而且每次明明没有问过或者量过尺码之类,但就是能做到完美贴合。
最典型的就是这个似狐又似狼的贴耳挂银饰,根本不用怕战斗时会掉落。
完美贴合着耳廓,从来没有让人觉得过松或者过紧。
不论戴了多久,取下时也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这个半脸面具也是这样。
初戴不会让人觉得难受,戴久后也不觉闷热。
而且它很轻,触感细腻平滑。
柳越系好绳索,对着江秋雨又欣赏几番,心满意足后才领着人开始正式巡守。
两人各自掐诀覆眼,开了天眼,借着鬼门联通阳间幽冥。
小娃娃坐在镇口处泥巴墙面,不论阿娘怎么劝着让她回家都不肯。
小嘴一翘,脑瓜一转,倔强地看着来往的镇人。
一个一个去看,一个一个辨认。
碰巧遇见远嫁的邻家大娘子回家祭祖探亲。
牛车上见着她,很亲切地喊着:“小阿妹,又在等你阿翁呢?”
小娃娃也看见了她,连着点头回应,还不忘软糯糯叫着阿姐欢迎回家。
本来是很平常的一幕。
但江秋雨注意到娃娃阿娘脸上一闪而过的悲戚。
也与柳越一同“看”见了半透明的垂暮老人,正着急地围着娃娃四处转悠。
【回家吧,囡囡,快跟你阿娘一起回家。】
【听阿翁的话,不要在外面吹凉风。】
娃娃听不见。
娃娃就是很固执在看,在等。
半悬空晃荡时没有坐稳,老人急忙伸手去扶……
直直穿过。
娃娃惊叫一声,好在阿娘在身边,这才免了摔跤。
老人松过一口气,又迟疑地看着自己的手出神。
浊泪淌不出来,鬼魂没有眼泪。
他只能低低重复。
【回家吧囡囡。】
【回家吧娃娃。】
【别等阿翁了。】
【阿翁回不了家。】
娃娃还小,好小一只娃娃。
她听不懂阿娘口中的生离死别,只记得自己以前守候在这里,每每都能等到阿翁回家。
她还是每天都会来这里等阿翁回家。
她还是每天都会反复去想——阿翁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回家?
阿娘淌了泪,阿娘拥住她。
阿娘说阿翁去到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
阿娘说等娃娃长大了,懂事了,阿翁就会回家看她。
阿娘实在是劝不动她,阿娘只能先撒谎骗她。
等到日后,她自己就会明白,就会知道。
就不会再苦苦守候在镇口,去盼亡灵回来,去盼阿翁像以前一样摸摸她的头,给她好吃的饴糖。
娃娃仰头,亮晶晶的大眼睛一闪一闪:“阿娘,什么样才算懂事?”
她不理解阿娘为什么会突然落泪。
但娃娃还是抬起皱皱的衣袖,去帮阿娘擦眼泪,困惑极了:“阿娘为什么要哭?”
“小满只是想等阿翁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