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出紫藤萝后,又接二连三地开出了二十余种品种各异的花。
早已殒身大阵的族亲姐姐们全部围了过来,一连串的不重样问题一个接一个地抛给柳越。
柳越面对每一个提问都有认真回答。
气韵清然惠风绕,俊颜修雅暗敛光。
经过数年沉淀,趟过两世光景,眼前人终是与族亲阿姐们印象中的少年有了很大区别。
看着如今的他,阿姐们笑叹着一通夸夸夸,直给人夸得满脸窘迫。
后面实在是脸皮薄受不住,柳越选择在族亲姐姐们多方位夸赞的攻势下垂首捂住脸。
“哎呀,居然给我们熊猫崽说得都害羞了呀?”
隔世的称谓,让人不得不恍惚起来。
见阿弟这般模样,柳锦抬眼扫视一圈,嗔怪着制止道:
“好了好了,都别说了。”
而后握住柳越捂脸的手,试探着拉了下来。
柳锦轻声问柳越:
“阿姐给你拟了表字,还一直没机会告诉你,现在就告诉你,你还接不接受?”
柳越眸光微颤,点头看她。
在族亲姐妹的见证下,柳锦半是感慨半是无奈的吐出两个音节:
“如、絮。”
你的命定表字,你会来到此间的契机。无论我们如何逃避,它都会属于你。
柳越,字如絮。
“柳如絮?”柳越颤声轻念。
那他小师弟叫这许多年的柳如絮,看来也不算是叫错人。
想到这,柳越又慢慢低落起来,他垂头丧气道:
“阿姐,我也答应了一个孩子会给他拟订好表字,却一直没有机会告诉他,现在……”
见弟弟这模样,柳锦转瞬意会:
“你是觉得自己食言了吗?”
柳越轻轻应了。
姐姐们围在四周,静了片刻,又突然目标明确地一起将柳越往一个方向推着走。
“阿弟,谁说你就回不去了。”
“你不会留下遗憾的。”
“柳越,你记着,姐姐们一直都在你身后,姐姐们的祝愿会永远庇佑你。”
“想做什么就大胆去做,无论如何,姐姐们都会支持你。”
“……”
女子们反复叮嘱着,既不给柳越询问的机会,也没打算让他继续停留在此。
她们就这般推着他,护送他离开了此间。
原本碎裂坠地的本命玉多数都慢慢重新拥有了光泽
——这意味着失去生息的弟子们居然重又鲜活起来。
这前所未闻的场面让不少在丹枢阁中忙碌的弟子傻愣在原地,又后知后觉地抢步去施展魂愈术法。
当「寒池裂变」成为历史后,当年那批差点步入鬼门关的修士才在回忆过往时心有余悸地笑叹出来。
他们不约而同地说出了一句差不多的话语:
“多亏了羽剑宗的玄泽长老,在一片浓雾中指引了重返人间的归途。”
可惜令人痛心的是,这位为他人带来绝处逢生机会的玄泽长老,自己却殒落在寒池一战。
他为旁人指引归途,自己却走入了终末。
这一晃眼,居然也已经过了三百多年。
如水的月辉轻柔地抚上久别之人的面颊。
柳越在客舍最上等的天号间安然深眠,全然没有机会注意到静立在自己床头的少年。
这少年郎静如春花沐阳,生得雌雄莫辨。
月影浮动的晚夜里,他安安静静地注视榻上的柳越,睫羽微颤着压下眼眸中流淌而过的湛蓝光晕。
“若哪天你想离开了,就走吧,不要再回来。”
“我不去抓你。”
轻声说着,缓慢靠近,又立了许久,他也只是探手替熟睡的人掖了掖被角。
“这个承诺会一直有效。”
哪怕对你而言,这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
手心面下虚虚扫过梦中人的额堂,再一翻转,缕缕精纯灵息凝成的珠子便由纤长指尖滑落入掌中。
前日店家让柳越出客舍去采买梅瓶,他自然也寸步不离地跟着去了。
刚巧那铺子里也卖红绳丝线。
趁着那人无暇顾及他,他便挑拿了几根,回来后避着柳越编好了一圈红绳手环。
现在,他给这根打着玉米结、金刚结、蛇结,加了缠绕与四股编织的手法,最终由璎珞结调节大小,可自如缩放的红绳上扣入了湛蓝藏桂的莹润圆珠。
垂下眼睑,俯身靠近,最后小心翼翼地系上了柳越右手腕间。
“纯灵的躯体已经献祭,你现在已经不再是纯灵血,轻易就会受伤留疤。”
系好绳环后,掀起眼帘再看一眼熟睡的人,他犹豫着抬手,想要替眼前人理一理遮面的青丝。
行动中滞了一瞬。
结果还是慢慢收拢了五指,他轻轻叹了一声,缓缓收回了自己的手。
然后起身,渐渐退远,似不忍打扰这场好梦。
毕竟梦境轻易就会消散无形。
“有它在,我就不会晚到,你也不会再出事,不会再受任何伤。”
从今以后,没有人能再伤到你。
你已经不再是纯灵神脉,也无法再因此消散一次。
这辈子,就请你依照自己的心意,自私地为自己活一次。
这人明日晨时初起身看见后会是什么样的神情?又可能会自语些什么?
他猜对方可能只是会先道出一句
——原来还在啊,还好没有弄丢。
“还好还在。”
再次被生物钟准时唤醒的柳越长长呼出一口气来。
下榻穿鞋袜时无意间一瞥,看见这圈熟悉的红绳时他差点喜极而泣。
复生后的第一时间他就查看过右手手腕,发现什么都没有后自然还是免不了失落许久。
他以为他就这么把自家孩子系的红绳给弄丢了。
不过这圈红绳为什么会再次出现?是师弟在上面留下了什么术法的缘故吗?
他家师弟涉猎广泛,会些他不知道的术法也没什么好值得大惊小怪的。
总之没丢就好。
就是这红绳看起来……是不是有些太新了?
他正看着腕间一圈红绳发呆,微微出神想了不久,身后突然响起一句:
“柳郎君今日心情似乎不错?”
被这小郎君不离不弃监视了这许多时日,柳越不得不认清楚了一点。
瞳也是个走路没声音的!
小郎君停下步子,隔了一段距离,默默地注视被吓一跳的柳越,他缓声道:
“君上召我回去复命,今日便须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