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乎还从来都没有考虑过自己的终身大事。
第一世作为灵修古族的少公子,柳越打小就知道自己的婚事需要与家族利益挂钩。
未来氏族会有安排,他不需要去想。
但他的阿姐们也很早就告诉过他,如果他在此之前遇见了自己会心悦的人,姐姐们也一定会去替他周旋调和。
结果就是,他并没有平安活到那一日。
第二世作为接替了玄泽尊位的羽剑宗首徒大师兄,他的全副身心主要放在了教养与庇佑师弟上。
他没有空闲心思去考虑自己的私事。
结果又是,他也失去了去思考这些事情的机会。
这辈子婚事可以完全由自己做主,清闲时间也多,他或许是该好好地去想想自己的姻缘。
他的伴侣不需要有多优越的容颜,也不需要有多高贵的身份地位。
对方的性格可以明朗,也可以沉寂。
设想出来的唯一要求,大概就只是较为契合的三观。
可当真正遇见一位较为契合的小娘子时,在对方羞红的娇颜中,他却没有接过具有特殊寓意的寄情平安扣。
柳越无意间看了一眼自己右手腕间的红绳。
对面的小娘子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表情一凝,便也自顾自地想通了什么,神情慢慢变得落寞。
“看来越郎的心中一直存放着一人……是妾唐突了。”
柳越没有反驳,他歉然一笑,柔声道:
“莺娘子的这枚平安扣玉润通透,非是凡品,想来今后必然能遇见配得上它的良人。”
他反复审视自我,这才释然般地想着:
既然心怀杂念,那就不要去祸害任何小娘子。
就这样,伴侣一事便又被他自己长久搁置下来。
晚夜西风吹卷竹帘,纱橱落满水色。
在光怪陆离的梦景中,长条符箓将他的手脚紧紧缠绕,洁白若雪的轻纱遮眼。
透过这段蒙眼白纱,他好像隐隐约约地窥得了熟悉的轮廓。
那人长身玉立在远处,与他隔了很长一段距离。
——那曾是他最熟悉不过的人。
手脚被缚,双目被遮,好在还能出声说话,他便唤他:
“秋雨,别站那么远,你过来。”
这肯定只是一场梦,柳越心中很清楚,他与江秋雨隔了几百年的光阴,他的师弟已经不会再出现在自己身侧。
只要江秋雨会现身,那便一定是属于他的虚妄梦境。
不过,是梦好啊。
如果只是梦的话,他便可以直接抛开一切顾虑,不需要去忧虑任何事情。
他做什么都可以。
梦里的师弟也很听他的话,慢慢走到了他身前。
柳越放缓语调,说自己没办法碰到他,让江秋雨再靠近些。
再靠近些……
便在润红的唇上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柳越察觉到,梦中江秋雨的身形似乎在转瞬间僵直。
他听见师弟的声音微微暗哑,问他:
“你分辨得清楚我是谁吗?”
师兄怎么可能会认不出你。
模糊中,直直缠绕至双臂的长条符箓似乎被柳越自己给扯断了。
双手重获自由的第一件事,就是将上方的江秋雨捞下来,紧紧抱在怀里。
清浅绵长的玉桂气息还是熟悉得让柳越觉得极其舒心,他放任自己被埋入这让人魂牵梦绕的淡雅气息里。
这是他的梦,他可以为所欲为。
而在这场美梦里,江秋雨也不再是他的不可触碰。
上辈子柳越心思清明,面对师弟没有杂念,一直都是用看晚辈的目光去看这位惊艳入心的少君。
关照江秋雨时,也多是以兄长自居。
直到莫名其妙失忆了三个月,又被若熙一句“明月主动入怀,映照的也只有你的身影”给搅乱了一切。
他这才惊诧地察觉,原来所谓清明之下,居然也潜藏着旖旎。
只是他自己顾虑太深,压得又太狠,居然还真将自己蒙混了过去。
如果当时没有恢复第一世的记忆,他或许真的会脑子一热,什么都不再顾忌,要去转变这段师兄弟关系。
拥人的右手在江秋雨的后背缓慢游离而上,最后放在了微凉的雪色后颈上,柳越轻轻捏了捏。
然后微微向下垂首,去亲了亲脖颈,下颔,唇角,最后再到眼睛。
“秋雨,我好想你。”
这么久没见,你到底有没有好好在照顾自己。
“难得梦见你,多陪我一会儿再走吧。”柳越哑声低语着,“师兄求你了。”
那人没有回答他,只是将他狠狠按进了怀里。
之后居然当真就这样守着他,安静陪着他。
直到璀璨的天光将人唤醒,荒诞的梦景这才如烟散去。
当真是一场好梦。
柳越起身时神清气爽,心情好到不自觉哼起调子。
上辈子甘愿绕着师弟转,这辈子则甘愿锁着自己,不打算去寻一段好姻缘。
修仙者的寿数与修为挂钩,他至少还得再活个几百年,而这几百年蹉跎,身边该不会有谁为伴了。
好在他又与宋洝来了个不期而遇。
这位小郎君打猎打到了柳越居住的这个山头,也不知道他躲在哪又想要埋伏什么,当时还差点一箭射柳越脑门上。
不过若是要比速度与反应力,显然是曾经的玄泽长老要更胜一筹。
“柳郎君,怎么是你在那!伤到哪没有?”持弓的宋洝那时大惊失色地高喊着。
后来为了给柳越赔不是,宋小郎君送来了好几坛人间的佳酿,趁着晚霞,二人好好畅饮了一番。
再后来,宋洝来柳越住处走动的次数渐渐多了起来,二人也逐渐熟识。
对于已经活过两辈子的柳越而言,宋洝其实已经能算得上是自己的忘年交,所以对他多有宽容关照。
宋小郎君某次来得匆忙,还是在柳越这用的膳,又因着柳越厨艺好脾性也好,居然就每次踩着饭点来蹭饭。
饭蹭了,碗自然得洗,宋洝主动抢了洗碗的活。
某次闲聊,宋小郎君非常自豪地给柳越介绍自己的阿娘,说她是十里八乡人尽皆知的女猎户。
柳越随意问道:“令堂是薛姓吗?”
谁知宋洝满眼惊愕,反问柳越为什么知道。
“我曾认识一家薛姓猎户,这家的女猎户都很厉害。”柳越淡然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