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乱党以前是躲在地沟里不敢探头的老鼠,那么现在,他们已然有了公然上街的胆子。
哪怕人人喊打,也要穿梭人群,引起混乱,惹起惊叫。
原本犹如一盘散沙的乱党残妖,忽而像是被什么聚集在了一起,并且有规律有目的地引起了不少次骚动。
若放入棋局来看,这排兵布阵诡谲莫测,还莫名……
一股强烈的熟悉之感油然而生。
还不等江秋雨细想,这一丝丝怪异的感觉究竟从何而来,殿门口先响起一声声此起彼伏的“帝姬殿下”。
帝姬收起自己的八角纸伞,走到殿中,跪地叩首。
再次抬眼后,面向妖君的方向,肩背挺直,目光如炬,坚定道:
“父君,不止是阿兄可以。”
这没头没尾的话,旁人听了可能云里雾里,可这毕竟是自家闺女,妖君能听出她什么意思。
他们的围剿计划,就快要收网了。
而这个计划,君会参加,思则没有。
“思与阿兄一样,都是父君的孩儿,不止是阿兄,不止是小晨和阿夜……”
跪地少女身子笔直,拢拳的手放上心腔,视线不移,婉音铿锵有力,字句清晰。
“孩儿也可以是父君的鹰犬,孩儿也能为您鞍前马后!”
她其实可以想明白,她的阿父只是不想让她沾染血腥。
“可思是您与爹爹的子嗣,思并不惧怕鲜血污浊……”
她不喜欢杀戮,可她也并不会逃避杀戮。
若是为了至亲之人,她也愿意去做那嗜血弯刀,她也可以万死不辞,去实现他们的愿景。
血星天煞是天生的利刃,天生的鹰犬,执念双生又何尝不是。
区别只是在于,前者效忠于抢夺成功者,后者只追随于执念所系之人。
上座的妖君覆着银面,一片浓深的筑物阴影笼罩之下,湛蓝的眸色冷冽摄魂,微垂的眼眸俯瞰一切。
无声的大殿显得空寂,寂静的静流安静流淌,缠绕上心神。
思仍旧笔直跪着。
在这场偶然接上目光的对视中,思一直不曾弱下气势,也不曾展露出哪怕一丝一毫的退却之意。
直到寂静断流,歉然音起:
“我很抱歉,思。”
江秋雨从桌案处起身,缓步下阶,目光轻轻落在思身上,慢慢走向这个闺女。
“你应当沐浴暖阳,永远明艳,阿父私心想让你避开这些污浊血腥。”
思的目光追随着他来到自己身前,安静仰头望他。
多彩绮丽的春水桃花眼极其明亮,其间潜藏的情绪暗语虔诚而热烈,小心而执着。
“但这只是‘我想’,阿父确实不应该将这些想法强加给你。”
“我应该聆听你的愿景,询问你的意愿与所求。”
灿烂的明花看着娇嫩美好,似乎就应该永永远远地生活在风轻云淡,四季如春的地方。
但若柔瓣中其实潜藏着坚硬的脉络,并不惧怕狂风骤雨。
若花不愿安于温室,愿意为了某个人,某件事去直面风吹雨淋。
虽然不一定会愿意认同,会惋惜,会心疼,但或许也不该阻止。
花自有一番蓬勃的生命力,在雨打风吹之后,残花败叶融泥,又是一轮不屈与新生,会带去给它成长路途中新的理解。
再说了,它追寻雨后阳光的模样,也深深散发着魅力,也淬炼了魂灵。
若自以为的“保护”是镣铐,那不如学会放手,学会期待。
接受她将会呈上的胜利。
“你第一次执行这样的任务,思,阿父会把黎夜派给你,让他领着你。”
如此说着,江秋雨微微俯身,递出手,方便思借力起身。
“我的要求是不留活口。”
他平静吩咐着。
“另外,阿父期待你会送回来的好消息。”
得了允许,眨眼间绽放的灿烂笑颜再次点亮了整个大殿。
思抓着江秋雨的手迅速站起身,松手时略微后退半步,恭敬作礼,扬声道:
“请阿父放心,孩儿必定为您送上捷报!”
……
妖宫建造初始,国师并不似如今这般的甩手掌柜。
给筑师中渗透自己的人手,让与妖宫建造同难度的地下工事逐渐成型却能完美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这位国师若想干事,计划周密,手段丰富,漫不经心中就能摆布好一切。
可若他想闲下来,外界天翻地覆都不能撬动他分毫。
这是柳越在用意识码字的期间对妖国国师为数不多的印象。
这位特殊人物很少出场,与之有关的一切都是个谜。
好在如今,盒子有机会掀盖,谜面终于能露底。
地下暗道七拐八绕,漆黑无光,宫仆模样的数十只妖半露妖化特征,仍视物如常。
他们共推着一木车,车上静静躺着麻布袋,脚步极快地行进,落步的声音凌乱。
尘埃一吸一鼻子,积灰的暗道留下一串串混乱的脚印。
漆黑中有妖挨近,窃窃私语,间或劣笑连连,出口些不堪入耳的浑话。
“想把这人畜讨要回去,就该有点诚意,最好自废灵核。”
“等他成了个废物……”不怀好意地啧啧两声,又道,“长那模样,看着就爽……”
将受尽仰望的存在踩入尘埃,摔入泥浆,光是想想,就能泛起一股股激动颤栗。
更别提那脸,那身段。
简直销魂蚀骨。
袋子里的人族到底有多得宠,他们都有目共睹。
劫这人族当人质,威胁与谈判就有了最大的筹码。
就算换不来想要的,狠狠折磨袋子里的人畜,也至少能让妖君吃瘪,乱了心神分寸。
忽而吹过一阵阴冷的风,接着,头顶毫无征兆地砸下来一大块碎石,砸出一声声骂喝。
其间一只妖只觉后脊一凉,如芒在背,忍不住咽咽口水,终于抵不住乱成一团浆糊的思绪,生出些忐忑道:
“他就这么不见了,君上肯定会追查,到时候若来了,我们……”
不知哪只捂着头的妖“嘁”了一声,满是轻蔑嘲讽地上下打量说话那只妖,看了好几眼:
“走狗当久了,就忘了自己是谁?还叫君上呐。”
语落,咧开嘴,嗬嗬怪笑着。
“那杂种还有没有命活着回到妖宫都不一定。”
“‘王’啊,今日可是会亲自收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