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天的显通寺飘着细雪。
赵佶指尖拂过文殊殿前的青铜灯座，昨夜缺失的那盏佛灯缺口处，还残留着龙涎香的余韵。这是御用之物，自靖康后早已绝迹中原。
\"施主请看。\"扫地僧的竹帚突然顿住，青石板上凝结的冰晶竟组成北斗七星之形，\"昨夜子时，文殊菩萨金身突然落泪。\"
抬头望去，丈六金身的眼窝处果然结着冰凌。赵佶纵身跃上莲台，发现佛首天灵盖处有道新鲜剑痕——这分明是武当两仪剑的\"云横秦岭\"！
\"当——\"
晨钟突然提前鸣响。赵佶旋身落地，见三十六名黄衣僧列阵而来，手中戒刀映着雪光。为首的监院明觉大师双掌赤红如血，正是少林绝学燃木刀法的征兆。
\"清凉居士好眼力。\"明觉的念珠突然绷断，七颗玛瑙珠嵌入地面，竟摆出全真七子的天罡北斗阵，\"只是这显通寺的因果，恐怕比达摩洞更凶险三分。\"
话音未落，佛殿梁柱传来机括声响。赵佶踏着《瑞鹤图》步法闪避，原先立足处的青砖被九支透甲锥洞穿。暗器尾部的雕翎染着靛蓝——这是西夏一品堂特有的狼毒！
\"大师好手段。\"赵佶袖中铜钱激射，将第二波暗器尽数击落，\"只是这燃木刀法配唐门机关，未免辱没了少林威名。\"
明觉突然暴喝，赤红双掌拍向地面。积雪腾空化作万千冰刃，每一片都映着《天魔策》经文。赵佶以指代笔在空中书写《闰中秋月帖》，瘦金体锋芒与冰刃相撞，爆出点点金星。
混乱中，扫地僧的竹帚突然点向赵佶后心。这一击看似绵软，却暗含峨眉金顶绵掌的阴劲。赵佶反手扣住竹帚，发现柄端刻着\"完颜\"二字——竟是金国皇室的徽记！
\"好个佛门净土！\"赵佶长笑震碎僧袍，露出腰间软剑，\"西夏狼毒、唐门机关、金国细作，这五台山倒成了群魔乱舞之地！\"
软剑出鞘的刹那，文殊殿供桌上的《妙法莲华经》突然无风自动。经页翻飞间，竟现出半幅《千里江山图》的残卷！
未时三刻，藏经阁地宫。
赵佶举着火折子，看着墙上的壁画心惊不已。画中达摩渡江的场景里，芦苇丛中竟藏着蒙古骑兵的狼头旗。更诡异的是，达摩手中的芒鞋化作了传国玉玺。
\"此处是北魏孝文帝所建秘库。\"明觉的声音从暗处传来，只是此刻已不带半分佛性，\"当年拓跋宏将《洛阳伽蓝记》原本藏于此地，书中记载着...\"
突然一阵腥风掠过，火折子应声而灭。赵佶软剑横扫，剑锋触及之物滑腻异常。黑暗中响起鳞片摩擦声，十八盏青铜灯同时自燃，映出条丈余长的碧鳞巨蟒！
巨蟒额生肉角，竟是传说中的化蛟之物。赵佶踏着倒悬的《胆巴碑》步法游走，发现蛇身花纹暗合奇门遁甲。当巨蟒再度扑来时，他故意卖个破绽，剑尖直刺七寸——却听金铁交鸣之声，蛇鳞下竟嵌着西夏文字铁甲！
\"小心头顶！\"
女声清喝自上方传来。赵佶仰头见地宫穹顶布满倒刺，方才激战已震松机关。千钧一发之际，白绫卷住他的腰身，将他拽出险地。
救他的女子面覆轻纱，手中鸳鸯钺泛着幽蓝。赵佶瞳孔骤缩——这兵器样式，分明是二十年前李师师刺杀蔡京时所用！
\"居士可知'佛首三哭，山河易主'？\"女子挥钺斩断追击的蛇尾，\"文殊金身今日二度泣血，午时三刻便是最后...\"
话音未落，地宫深处传来梵唱。巨蟒突然人立而起，蛇信吞吐间竟发出人声：\"赵管家，别来无恙？
申时的风雪裹着血腥气。
赵佶与蒙面女子背靠而立，四周是九名红衣番僧结成的密宗金刚阵。巨蟒盘踞阵眼，蛇身上的西夏铁甲片片竖起，露出底下刻满《往生咒》的肌肤。
\"八思巴倒是舍得。\"赵佶剑指番僧眉心，\"连镇教神兽都喂了西夏蛊毒。\"
为首番僧转动人骨念珠，阵型突变。巨蟒喷出毒雾，与密宗真言相融，竟在空中凝成黑色\"卍\"字。女子鸳鸯钺交叉划出十字，寒光过处毒雾稍散，但钺刃已现锈迹。
\"这是吐蕃血锈！\"女子扯下面纱，赫然是传闻中死于靖康之变的柔福帝姬，\"速闭气脉！\"
赵佶心头剧震，剑势却愈发凌厉。柔福帝姬的鸳鸯钺突然脱手，在空中化作三十六道银弧——这正是失传已久的\"璇玑碎玉手\"！番僧阵型大乱之际，赵佶剑走偏锋，软剑如灵蛇般钻入巨蟒铁甲缝隙。
\"嗷——\"
巨蟒发出凄厉惨叫，蛇身疯狂扭动。地宫石壁被撞出裂痕，露出后面幽深的甬道。柔福拽着赵佶跃入裂缝，身后传来山崩地裂的轰鸣。
甬道尽头是座青铜墓室，中央悬着具水晶棺。棺中女尸身着契丹服饰，手中握着的正是传国玉玺缺角！赵佶正要上前，柔福突然挥钺相向。
\"皇兄且慢。\"她眼中泛起泪光，\"此乃萧太后真身，棺椁布满契丹萨满咒术。\"
话音未落，棺中女尸突然睁眼。玉玺缺角射出血光，在穹顶映出《推背图》第五十象的谶语。赵佶怀中青铜叶片自动飞出，与血光相融的刹那，墓室四壁浮现出大宋九边布防图！
戌时的烽火照亮雁门关残垣。
种洌拄着短枪喘息，脚下是七具蒙古千夫长的尸体。他怀中玉玺碎片滚烫如火，指引着关外某处——那里正传来《破阵乐》的琵琶声。
\"将军小心！\"
亲兵飞扑将他撞开，旋即被狼牙箭钉在城垛。关外不知何时立起九面血旗，旗杆下站着个怀抱琵琶的蒙面人。弦音陡转，竟化出金戈铁马之音，城头守军纷纷抱头惨叫。
种洌咬破舌尖保持清醒，玉玺碎片突然发出清鸣。他福至心灵，以枪杆击打城墙青砖，竟暗合《广陵散》的韵律。音波相撞处，蒙面人的面巾碎裂——竟是本该在汴京殉国的乐师李芳！
\"李大家？\"种洌虎口震裂，\"你怎会...\"
\"将军可认得此物？\"李芳掀开琵琶腹板，里面躺着枚带血的皇子长命锁，\"这是肃王殿下临终所托。\"
种洌如遭雷击。当年肃王赵枢出使金营，正是他亲手系上这枚长命锁。如今锁上血渍未干，分明是近日所染！
李芳突然拨动商弦，琵琶声化作有形气刃。种洌挥枪格挡，发现每道音波都暗含岳家军枪法精要。当最后一道音波袭来时，他忽然使出杨家枪的\"回马望月\"，枪尖正抵李芳咽喉。
\"好一招忠孝两全。\"李芳弃琴大笑，\"且看城外！\"
种洌转头望去，浑身血液几乎凝固——关外十里处，金国铁浮屠与蒙古拐子马竟列阵相峙，而统帅两军的赫然是穿着龙袍的徽钦二帝！
亥时的钟声在风雪中飘摇。
赵佶站在燃灯佛殿前，看着地上十八具武僧尸体。每人眉心都嵌着片青铜钹，钹面刻着蒙古萨满经文——这是金刚寺的索命钹。
柔福正在查验伤口：\"钹刃入骨三寸却不见血，好俊的密宗柔劲。\"
\"非也。\"赵佶以剑尖挑起铜钹，\"你看这钹缘的锯齿，分明是唐门'青蚨还魂'的手法。\"
殿内突然传来木鱼声。二人闪身入内，见本寺住持智通大师倒坐蒲团，胸口插着柄金刚杵。诡异的是，伤口流出的竟是水银！
\"大师留了活话。\"柔福指着他结的智拳印，\"拇指内扣，是少林遇险时的暗号。\"
赵佶凝神细看，发现水银在青砖上凝成个\"柒\"字。他猛然想起七日前在达摩洞见到的七具西夏武士尸首，每具尸体都缺了右手小指。
殿外忽然传来衣袂破空声。九名黑衣刺客踏雪而来，每人手中双钹泛着幽绿。赵佶软剑如虹，刺向为首之人面门，却在看清对方眼眸时剑势骤缓——这分明是二十年前李师师的翦水双瞳！
\"师师？\"他脱口而出。
刺客身形微滞，左钹突然转向拍向自己天灵盖。赵佶剑尖急挑，面巾飘落处却是个陌生女子，只是双眼被某种秘术移植了李师师的眼珠！
柔福突然惊呼：\"快看佛龛！\"
燃灯古佛的琉璃眼珠正在融化，露出里面半卷《武经总要》。经卷上血迹未干，勾勒出的竟是临安城的布防图！
子时的风雪卷着《武经总要》残页，在佛殿上空盘旋如蝶。赵佶剑锋挑起染血经卷，烛光穿透纸背显出朱砂批注——这竟是岳家军参谋官朱芾的笔迹！
\"建炎二年，朱参军在黄天荡失踪。\"柔福指尖抚过\"铁锁横江\"四字，\"原来是被囚在此誊抄兵书。\"
殿外传来机械咬合声。十八尊罗汉像突然移位，手中法器喷出毒烟。赵佶扯下经幡浸入灯油，火墙腾起的刹那，瞥见韦陀杵上的青铜反光——那上面密密麻麻刻着的，全是阵亡将士姓名。
\"小心脚下！\"
柔福的鸳鸯钺插入地缝，青砖下赫然是淬毒的洛阳铲。赵佶剑刺东南角的降龙罗汉，果然触到机关枢纽。罗汉眼珠弹射而出，内藏羊皮卷竟是韩世忠的亲笔信：
佛门已污，玉玺在钟。速毁地宫，切切。
突然一声霹雳，燃灯古佛应声开裂。法身中空处站着个金甲武将，面覆青铜傩面，手中陌刀滴着水银。柔福见到刀柄螭纹，失声惊呼：\"这是吴玠将军的断江刀！\"
武将突然挥刀，刀气竟凝成钱塘潮形。赵佶以《夏日诗帖》笔意对攻，墨痕与浪涛相撞，震得梁柱簌簌落灰。二十招过后，他窥见对方腕甲下的刺青——分明是西夏擒生军的\"海东青\"标记！
\"你不是吴玠！\"赵佶剑走偏锋挑开傩面，露出的却是张没有五官的脸皮。
柔福的鸳鸯钺交叉锁住陌刀：\"这是金国影卫的画皮术！\"
无面人喉间发出咯咯怪笑，整张面皮突然脱落，露出底下森森头骨。骷髅眼眶中爬出百足蜈蚣，遇风即长成丈余长的毒蛟。赵佶暴退三步，剑尖点向佛前长明灯——灯焰触及毒蛟瞬间，竟化作火龙卷席整个佛殿！
丑时的雁门关外，狼毒箭雨遮天蔽月。
种洌将玉玺碎片嵌入枪柄，岳家枪法陡然生出帝王气象。假徽宗的金瓜锤被一枪挑飞，面皮撕裂处露出女真特有的黥面图腾。
\"好个牵羊礼赝品！\"种洌枪出如龙，刺穿对方咽喉。尸体坠地时怀中滚出人皮面具，赫然是已故的郓王赵楷相貌。
关外突然响起胡笳十八拍。金蒙联军如潮水般分开，八思巴的金帐在十六头白驼背负下缓缓驶来。国师手中转经筒镶满头骨，最上方那颗竟是太原守将王禀！
\"小将军可知何为佛敌？\"八思巴的梵音直透脑髓，\"你怀中玉玺碎片，正是当年阿育王塔镇魔的佛骨。\"
种洌咬破舌尖，以剧痛抵御索命梵音。枪尖挑起沙尘书写《满江红》，字迹入地三尺竟引动玉玺共鸣。当写到\"靖康耻\"时，碎片突然迸发七彩光晕，关隘残存的十二尊火炮自动调转炮口。
\"放！\"
随着少年将军的嘶吼，炮火映红半边天际。诡异的是，炮弹触及金帐前竟悬空静止——八思巴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个青铜罗盘，指针飞转间，炮弹轨迹在空中绘出河图洛书！
\"山河为盘，众生为子。\"国师轻弹指甲，炮弹原路返回，\"这局棋，宋人输定了。\"
千钧一发之际，关内飞来九盏孔明灯。灯焰触及炮弹的刹那，八思巴的罗盘突然炸裂——灯罩上赫然是赵佶亲笔的瘦金体\"卍\"字！
寅时的显通寺已成修罗场。
赵佶的白发染满血污，手中软剑已断作三截。柔福的鸳鸯钺锁着八思巴嫡传弟子的咽喉，身后是七具密宗金刚的尸体。
\"居士可知这《武经总要》真正奥秘？\"濒死的番僧突然诡笑，撕开胸前皮肤——筋肉间嵌着片青铜叶片，与赵佶怀中残片严丝合缝！
柔福挥钺欲夺，番僧却自断心脉。赵佶抢上前时，尸体突然膨胀如鼓，爆出漫天毒针。他旋身以经卷为盾，却发现毒针在《妙法莲华经》上灼出金色轨迹——竟是完整的《易筋经》梵文译本！
晨钟于此刻轰然炸响。显通寺镇寺之宝\"清凉钟\"离地飞起，钟身裂缝中透出玉玺光华。赵佶福至心灵，将两枚青铜叶片射向钟身。
\"铛——\"
钟鸣声里，玉玺虚影浮现在五台山上空。七十二峰积雪同时崩落，露出崖壁上的巨型梵文——每个字迹都是当年抗辽义军的埋骨处！
八思巴的金帐在钟声里起火，国师怒啸震碎十丈积雪：\"好个以血书经！\"
赵佶倚着残钟喘息，指尖在雪地书写诏书：\"自即日起，五台山僧兵编入岳家军，号曰...\"
话音未落，柔福的鸳鸯钺突然架在他颈间：\"皇兄可还记得建中靖国元年的七夕夜？\"
三日后，平型关隘。
种洌摩挲着新铸的\"卍\"字炮栓，关外雪地上留着个巨大的焦黑棋局。军士来报，说在蒙古大纛残骸中发现半幅人皮唐卡，绘着临安城风水龙穴。
五台山文殊殿内，那盏缺失的青铜佛灯重新燃起。灯油是用金国影卫的骨血熬制，灯芯却是半卷《洛神赋》真迹。
黄河冰面下传来沉闷雷鸣，有人看见白发僧侣踏着浮冰东去，足尖点过处，冰层皆现瘦金体梵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