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心泛起鱼肚白时,三百盏河灯突然同时发出爆鸣。血色火苗窜起三尺高,将江面映得如同炼狱。赵佶赤脚踏过漂浮的铜钱阵,那些刻着\"靖康\"二字的青铜钱相互撞击,发出细碎的呜咽。
杨惊鸿忽然发现异样——每枚铜钱方孔中都穿着一根银白发丝,在晨风里飘摇如招魂幡。他伸手想触碰最近那枚,却被韩世忠铁钳般的手掌扣住手腕。
\"那是柔福帝姬的头发。\"老将军声音沙哑如磨刀石,\"金人每掠走一个汴梁女子,便削发一缕穿入岁币铜钱。\"他拾起漂浮的铜钱,发丝间突然渗出殷红血珠,\"二十年来,三千青丝尽成雪。\"
江底突然传来闷雷般的震动,沉船残骸被某种力量托起。岳飞战甲上的鳞片在淤泥中闪烁寒光,断成三截的铁枪自发拼合,枪头指天发出龙吟。韩世忠浑身剧震,断刀脱手飞向战甲,却在触碰瞬间化作齑粉。
\"元帅...末将无能!\"老将军跪倒在船板,甲缝渗出的血水染红膝甲。杨惊鸿突然发现那些血珠并未坠地,而是悬空凝成\"黄龙\"二字。
赵佶袈裟忽展,金针自袖中激射而出。七十二枚金针钉入铜钱方孔,三千白发骤然绷直如弦。江面浮现巨大八卦阵图,阵眼处正是完颜宗望破碎的铁浮屠铠甲。
\"狼主可知因果轮回?\"帝王赤足踏浪而行,每步落下都绽开血色莲花,\"你用来锁江的龙筋,取自朕两个皇儿的脊骨。\"
完颜宗望的残破身躯突然从水下暴起,铁浮屠缝隙中钻出无数蛆虫。那些沾满粘液的白色躯干上,竟都烙着汴梁百姓的刺青户籍。
\"赵佶!\"狼主嘶吼震落江鸥,\"你宋室气数已尽!\"他挥动半截狼牙棒砸向铜钱阵,棒头镶嵌的佛首突然睁眼——那竟是当年掠走的相国寺鎏金佛像头颅。
杨惊鸿银枪如电,枪尖挑中佛首眉心。金铁交鸣声中,佛像七窍突然涌出黑血,在空中凝成\"臣构言\"三字。少年瞳孔骤缩:\"绍兴和议?!\"
韩世忠突然暴喝,断刀碎片凌空重组。刀身映出黄天荡冲天火光,老将军踏浪而起:\"二十年前的火,该烧到黄龙府了!\"断刀劈中狼牙棒的刹那,江底沉船残骸同时爆燃。
三百盏河灯突然脱离水面,化作火鸦扑向金军残部。每个灯芯都传出女子清唱,细辨竟是柔福帝姬当年被困五国城时常哼的《菩萨蛮》。完颜宗望铁甲缝隙渗出脓血,那些蛆虫遇火即燃,在惨叫声中现出人形虚影。
\"我的儿啊!\"一个老妇虚影突然抱住狼主右腿,\"还我孙儿命来!\"更多冤魂从铁甲中涌出,将完颜宗望拖向江心漩涡。
赵佶袈裟鼓荡如帆,金针在袖中排列成《千字文》。\"天地玄黄\"四针率先刺入狼主百会穴,冤魂们突然停止撕扯,齐齐转向北方汴梁方向跪拜。
江心漩涡突然扩大,露出底部青铜巨鼎。鼎身二十八宿纹路正与赵佶袈裟上的《山河社稷图》共鸣,鼎腹内壁浮出契丹文字:\"以宋帝骨为鼎足,以汴梁魂为薪火\"。
杨惊鸿银枪驻地,枪杆蟠龙纹突然游动。他背后山河脉络离体而出,在江面铺就北伐之路。少年忽然明白,那些脉络走向竟与鼎身星图完全契合。
\"惊鸿,接鼎!\"赵佶袈裟卷住青铜鼎抛向空中。鼎身碎裂的刹那,三百块碎片化作金针刺入杨惊鸿周身要穴。少年痛苦跪地,眼中却见汴梁城景象——柔福帝姬正将绣绷刺入胸膛,以心头血染就山河图。
韩世忠突然撕开胸前护甲,露出深可见骨的箭伤:\"元帅,末将今日还箭!\"他拔出嵌在肋骨间的金翎箭,蘸血书写\"还我河山\"四字。箭矢破空击中巨鼎残片,鼎中突然涌出黄河怒涛。
完颜宗望在漩涡中挣扎,铁浮屠甲片片片剥落。每片甲胄内侧都刻着汴梁街巷名称,最深处竟藏着半幅《清明上河图》。赵佶金针点中虹桥段落,图中商贩突然跃出纸面,手持算盘秤杆砸向狼主。
\"这是...\"杨惊鸿看着卖炊饼的老汉虚影,\"宣和四年我在虹桥见过的王掌柜!\"
朝阳刺破江雾时,三百冤魂已列成战阵。韩世忠立于阵前,断刀映出十二道战魂虚影——正是当年风波亭赴死的岳家军统领。老将军须发皆张:\"今日不破黄龙,韩某自戕于此!\"
金军残部突然祭出血色经幡,梵文符咒在空中结成\"卍\"字。杨惊鸿银枪刺中经幡中心,却发现枪尖陷入泥沼——那经幡竟是用《绍兴和议》的绢本浸泡人血织就。
赵佶忽然盘坐浪头,袈裟内衬的《金刚经》离体飞旋。每个梵文都化作金钟罩向金军战船,钟声震荡中,经幡上的\"臣构言\"三字寸寸碎裂。帝王指尖渗出金血,在江面书写\"直捣黄龙\"。
\"狼主可识此物?\"赵佶突然扯开袈裟,露出心口纹着的玉玺印痕。完颜宗望瞳孔骤缩——那印文正是\"受命于天,既寿永昌\",但每一笔划都由细密针脚绣成。
杨惊鸿银枪突然发出悲鸣,枪杆浮现出岳云的面容。少年福至心灵,挺枪刺向玉玺印痕:\"岳帅,借您英灵一用!\"枪尖触及皮肤的刹那,整条江水突然倒流,露出河床上的累累白骨。
韩世忠踏着白骨冲向完颜宗望,每一步都溅起磷火。老将军断刀突然生长出火焰刀锋,那火色青中带金,正是黄天荡焚烧金军连环船的火种。
\"这一刀,替元帅还你!\"刀光闪过,狼主右臂齐根而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