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研没接茬,按说尚书的面子保下下属并不难。
但夫子开口,说的又在理,实在不好反驳。
“回禀夫子,下官愿罚俸一年,同时禁足这逆子半载,以谢此罪。”
杨政道深深弯腰,态度相当端正。
越是这样,恨就越重……
钱佩眯着眼,认真观察着杨政道。
虽说袁尚书此刻也是站自己的,杨政道态度也诚恳,但按照经验来讲,往往越是这样,就越说明此事不会善了。
“如何,钱佩小友?”
郝文捋了捋银髯,满意的问。
“一切全凭各位大人处置。”
钱佩也恭恭敬敬鞠了个躬。
角度一致,钱佩的脸与杨政道的脸拉到了一条水平线上。
有那么一刻,钱佩察觉到了杨政道脸上的恨,不过转瞬即逝。
看吧,结仇了,唉……
钱佩有些无奈。
不过也没所谓,人活一世,总不能让所有人都满意,该得罪就得罪,惯着别人只能憋坏自己,爱他么谁谁吧。
“好。”袁研一拍桌案:“那就按杨士郎的意思办。”
“好……”
“好……”
“爹……”
“闭嘴,畜牲。”
“……”
钱佩从刑部衙门出来时,已经接近黄昏。
夫子们简单告别,直接穿回了宁韵书院。
刑部衙门外东侧不远,苏启兵、刘桐、大羊马并排站立。
黄千户已经回营了。
作为宁山大营一个字头的千户,擅自离营已经冒了很大的风险,自然不能久留。
当时见到挨打的赵旭之后,黄明宽心里算有了数,所以也就自顾回营去了。
衙门外西边,瑜姐领着王硕,与于婶、于签扎堆靠拢,殷切的望着刑部大门。
一见钱佩出来,王硕露着豁牙子,甩着象鼻子第一个冲了上去:“钱佩,钱佩。”
见王硕过来,钱佩递给他一条腿。
王硕顺着钱佩的腿,像个小熊猫似的晃晃悠悠一路爬到了钱佩肩头。
“硕儿,快下来。”
瑜姐紧跟其后,于婶和于签也跟了过来。
几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合租邻居抱在一起,想说点什么,却又相对无言。
前一世独自在外打拼多年,钱佩深刻的明白遇事见真情的道理。
眼前这群人,叫朋友。
“嘶……”
马鸣响起,大羊马哒哒哒的信步走了过来。
“真乃良驹。”
于签脱口而出,刚才看见这匹马他就觉得好,没想到是钱佩的。
钱佩看了他一眼,脑海里浮现出原主与此人的关系。
简单一句话,那就是没有关系!
原主从心眼里也没看上这个酸里酸气的白面书生,于签骨子里也是瞧不起这个愣头小卒。
人下人,人踩人低嘛……
于签去找季琛的事在刑部府衙里面夫子们就已经告知了钱佩。
牵住大洋马,钱佩深深鞠躬:“谢于兄弟搭救。”
感谢的话还是要说的,况且于签这种没见过世面的人去为了自己去找大人物,那是需要勇气的。
一下子,于签被钱佩搞愣住了:如何是好,这还是我认识的钱佩吗……
“自家兄弟瞎客气啥。”
苏启兵和刘桐紧随大羊马,也参与过来。
“钱兄弟好手段,连镇宁府司都来站你啦。”
刘桐端着大脸盘子,憨憨的来上这么一句。
“别瞎说,这是在京城。”
苏启兵赶紧谨慎提醒。
“京城咋啦?京城上完茅厕用手抠哇?”
刘桐不依不饶。
“哈哈哈哈……”
一时间,众人都被这个大块头逗得哈哈大笑。
夕阳正好,撒在每个人的脸上,似重聚的温情。
“这是樊千户走的时候让我转交给你的,还让我跟你说……”刘桐掏出几块碎银,十几两的样子,犹豫了一下,他继续道:“还说,这个大姐姐挺好。”
说话间,刘桐指了指瑜姐。
瑜姐把头别了过去,抱着王硕不住的晃,装作没听见。
众人也都识趣的选择性失聪。
刚刚一出来,没有见到瑜姐的驴车,钱佩就有点好奇,按道理,瑜姐应该是赶着驴车大家一起坐车来的。
见到银子,一切就明了,连驴带车,市面上可不就十几两嘛,这个女人为了救自己,不但卖了家当,估计在镇宁府司应该也受了不少刁难吧。
话题尴尬,大家一路沉默。
走到外笼坊街口,还是瑜姐先开了口:“晚上都到家里吃饭吧。”
“对对对,你看我,都忘记让大家到家里了。”
于婶恍然。
“好啊……诶呦。”
刘桐刚要说话,却被钱佩狠狠扭了一把大腿。
“瑜姐,你们先回去,我跟苏总旗我们马上就要回营报到了,在外面捅这么大篓子,无论如何都要回营复命。”
钱佩言辞恳切,还指了指城门的方向。
“这样啊,那……那好吧,路上小心些。”
瑜姐尽量保持语气平缓,眼角换过一丝失落。
“路上小心些。”
躲在瑜姐怀里的王硕豁牙露齿的学着话。
“那个,那我也回书院了,内堂选拔在即,不可浪费光阴。”
于签也提议离开。
于婶也算有段时间没见到儿子了,不免有些不情愿,但想想儿子的前途,也就不再让了,勉强笑了笑:“去吧去吧,嘿嘿嘿。”
几句寒暄,大家告别。
……
“你刚才掐我干啥?”
走远了,刘桐没好气的瞪着钱佩,大手还在揉大腿。
“哼哼,该掐。”
苏启兵轻抚马鬃,悠悠道。
“为啥?”
“咱们出来要干啥,你是不是忘了?”
“干啥……啊!干!”
“那还等啥,抓紧吧,驾!”
……
镇宁府司,金刺阁顶。
“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呵呵,”绣兽屏风背后,宁公悠悠品着茶,仔细咀嚼着诗词:“这可不像是个年轻人该作出的诗词。”
屏风外,樊英红和一个一身墨绿色的中青年男人并排而坐。
“季夫子就是被此诗点醒,直接升至四品文斗境,入境即巅峰。”
樊英红如实回答。
“嗯,茶是好茶,就是炒的急了些,还需要些火候,”宁公放下茶盏:“好啦,今日歇了。”
“宁公,要不要找那小卒谈谈?”
墨绿色甲胄的将军问道,表情冰冷。
“看看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