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想起来,为什么会搞成这个样子,性格即命运。”老赵总结了半天,自己找了个借口。
“你说我对别人的事,干脆利索,而自己的事,犹豫不决。说的很对,特别是亲情,我总是小心翼翼的呵护着,还总是稀里糊涂的伤害着。之所以这样,和我小时候的经历有太多太大的关系。”
“父亲去世是个分水岭。在这之前,我以为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我家所在的那个小村子,一共只有二十一户,一百二十多口人,全村人家中,在外面工作的只有五个人,而且全是我们家的。除了几个当过兵的,大多数人的足迹只限于当地。我的同龄人,好多都没有去过县城,而我却从小随着二姐在市里上学。在城里,我是个自卑、讷言的乡下娃,可在村里,我又是个自傲、半土不洋的怪胎,就有了那么几分莫名其妙、自以为是的与众不同。我以为,我是幸福的,是别人羡慕的。而根本不明白,随着父母的老去,父母支撑了太久的这个家,早已是矛盾重重,随时都有散架的可能。”
“父亲去世后,母亲的唯一愿望,就是让我离开农村,做一个城里人:“城里人是挣工资的,旱涝保收。你呆在乡下,连个媳妇都没人给。”
这也是我、母亲和我那个兄长起冲突的根本原因。母亲要供我上学,认为上学是我离开土地的唯一办法,自从下乡以后,父母为其它孩子的返城耗尽了精神气。而我那个哥,却非要我回家种地:“甘罗十二为相,你都十六岁了,该自己养活自己了,你不去劳动,谁养活你?”
“于是就有了我哥和我妈不断的吵架,我自然帮我妈吵,我哥就打我,而我就反抗,最后就分了家,而我,应景式的参加了高考,就回到了乡下种地,但我是全校六个应届毕业班中,高考予选出的十个文科生之一。”
“那个时候的我身体很瘦弱,也不和其他乡里的小孩一样,从小就会干各种农活。刚开始劳动,连同龄的小女孩都不如,同龄男孩会干的活,我一样都干不了。第一次在生产队评工分,只给我五分,要知道,同龄的女孩都挣六分。可我连争的勇气都没有,只能默默的接受。而同村的人,还以为是对我的恩赐。”
“但偏偏第二年,又是包产到户,春种秋收的所有环节都要自己尝试,照猫画虎地学着做,除了大姐,没人给我帮忙,哪怕是指点。因此也受尽了白眼和屈辱。要知道,那个时候的农村,干农活是完全依靠体力和熟能生巧的技巧的,而我一样都没有。”
“那个时候的我变得特别孤独,敏感,甚至叛逆。以为自己真的是别人口中的多余,唯一的愿望,就是不想让别人看笑话。”
“也就是和我哥打架以后,我开始特别仇视所有的强大,不管是年龄、体力还是其它,不只是仇视,还用力所能及的一切办法,对抗着所有,哪怕是善意的带有鄙视的玩笑。”
“我在渴望着曾经的和煦与温暖,可又拒绝着来自外界的怜悯。”
“因为别人偷了我的水,我拎着铁锹,和对方人高马大的兄弟四个人拼过命。我为不会扬场,独自跑到父亲的坟头流过泪。”
“这一段经历,对我以后的处世为人,影响极大。”
“后来,赵琴才千方百计找人落实政策准备返城,我也去当了兵。而当兵的动力,除了不甘外,还有另一个刺激:母亲悄悄地为我去说亲,同村一个姑娘。我不知道,可我无意中听到了那个姑娘和别人聊天:一个连犁头都扶不住的废物,我找个猪都比他强。”
“当兵走的那天,没有家人、村人的相送,只有我自己背着背包,坐在大队派人来送的自行车上。我感觉,我是逃出来的。”
“但我一直不知道自己的潜意识之中,有一个顽固的念头,我一定会挺直脊梁,回到那个给我留下太多不堪记忆的村子。这个念头,又一直左右着我对整个生活的看法和态度,左右着我在人生路上的每一次选择。”
“从那个时候,我的世界就有了两面,所有的一切,都是想证明自己,我不是一个多余。”
“每个人的一生,都是一本独一无二的书,而我自己这本书里面,却有着太多的心酸和不甘。”
“因为这些经历,我特别渴望真诚的温暖,更害怕对这种温暖的伤害。和老周结婚也是这样,因为老太太没有嫌弃我,所以我和老周认识三个月就结婚了,和你也是一样,当你敞开自己的时候,我第一个感觉,是你没有让我感觉那种刻在骨子里的自卑感。”
……
老赵不知不觉的,语无伦次的说着自己的过往,但不是向任老师坦白,而是在发泄着自己压抑已久的情绪。
说到最后的老赵,眼睛竟然有些湿润了,但是心里却有了一种了莫名其妙的轻松,不管是多么坚强的人,总会在一个合适的时候,流露出自己的真情实感,发泄压抑已久的情绪的。
齐玉的动作还是很快的。过了不到十天,六月中旬的时候,在武律师的周旋下,任老师的房子和车顶债的事都谈妥了,因为c市的房价,总体上还是一种缓慢上涨的趋势,所以,房子顶了六十万,而车也顶了十万。和任老师电话沟通后,双方达成一致意见,任老师痛痛快快的成交了。但任老师还是提了一个意见:先转给了老赵二十万,老赵给齐玉写了收条,才把剩余的钱转给了齐玉。
这样处理以后,任老师的手里还剩了二十万,老赵说不行就给你儿子算了。
任老师很干脆的说:“我自己放起来。”
任老师把处理的结果告诉了小屈:房子和车都顶了账,你剩下的房款自己想办法吧。”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搞的。如果有一天,你和老赵头过不下去了,我看你怎么办?”
“那是我的事情,不用你操心。”任老师说。
办了手续的那天,任老师晚饭都没有吃,自己趴在床上放声大哭了好久,老赵怎么劝都劝不住。任老师说:“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只有你了。”
齐玉的事情虽然处理了,那老赵心里总是觉得不是很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