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岑的梦里，一片刺目惊心的鲜红。
“……”
年幼的陆岑衣衫褴褛，瘦骨嶙峋，发丝凌乱地贴在满是污垢的脸上，无神的双眼满是恐惧与迷茫。
小小的身躯瑟缩在阴暗的角落，身旁是一群面露凶光的孩童，他们肆意谩骂、推搡着陆岑。
“没爹没娘的野种，也敢抢我们的东西？”一个孩子恶狠狠地吼道，一脚踢在陆岑的身上。
“我……我不是野种……”
幼时的陆岑疼得闷哼一声，却不敢反抗，他只能紧紧抱住脑袋，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小声的嘀咕着自己不是野种。
“我不是……不是……”
可那些人，闻言后反而更加变本加厉。
“你不是野种是什么？你爹娘呢？”
“哈哈哈，你明明就是野种！”
“……”
幼时的陆岑，只敢埋着头蜷缩着身子。
为了一口吃食，他曾与野狗争抢，野狗龇牙咧嘴，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咆哮，锋利的爪子刨着地，作势要扑上来。
陆岑死死攥着那块发了霉的干粮，手被野狗的尖牙划破，鲜血滴落在地上，他却依旧不肯松手，拼尽全力将野狗赶走。
狼吞虎咽地，咽下那口救命的食物。
“……”
就在陆岑几乎被绝望淹没时，一道柔和的白光穿透血雾，一位仙风道骨的老者出现，那是谢云澜。
他身着月白色长袍，衣袂飘飘。
面容慈祥，眼神中满是温和与悲悯。
“……孩子，你愿意跟我走么？”谢云澜的声音温柔慈祥极了，在这血色空间里显得格格不入。
陆岑抬起满是泪痕的脸，懵懂又无助。
“……”
此后，陆岑便跟随着谢云澜修行。
在玄天宗，他再也不用与狗抢食，再也不会受到白眼和谩骂，再也不会吃不饱穿不暖……
他还记得，师尊曾说。
“要时刻，心系天下苍生……”
可当时光流转，陆岑成了师尊后，画面却陡然一转，血光再次汹涌，黑暗的魔窟中，陆岑被粗壮的黑色藤蔓，死死钉在墙壁上。
藤蔓上尖锐的倒刺，深深扎进他的身体，鲜血顺着藤蔓蜿蜒而下，汇聚在脚下。
“……？”
陆岑的长袍被鲜血浸透，破碎不堪，发丝凌乱地垂在眼前，遮挡住了那双痛苦又不甘的眼睛。
魔窟中，死寂与黑暗交织。
浓稠的血腥味儿，呛得陆岑几近窒息。
“疼……好疼……”
陆岑皱着眉头，意识昏沉，每一丝呼吸都扯动着全身的剧痛，好似有无数把利刃在体内搅动。
就在这时，一道诡谲的身影从浓稠如墨的黑暗中缓缓浮现，心魔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
他来到陆岑面前，微微俯身。
“瞧瞧你现在这副惨样，陆岑。”心魔开口，声音低沉而蛊惑，在魔窟中悠悠回荡，“这就是你当初坚守正义、心系苍生，而不救夙和的下场么？”
“我……”
陆岑费力地抬起头看向心魔，凌乱的发丝糊在满是血污的脸上，干裂的嘴唇微微颤动，想要说些什么，却只能发出微弱含混的声音。
“别再傻了好么？”心魔轻声呢喃，像恶魔在耳边低语，“成为我，抛弃那些可笑的道德枷锁，做一个自私自利的人。”
“你便再也不用为了那些不相干的人牺牲自己，再也不用压抑内心真实的欲望了不是么？”
心魔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你不是很在意弟子夙和么？只要你成为我，拥有无尽的力量，谁还能伤他分毫？”
“成……成为你？”
陆岑垂着眼眸，嘘声呢喃着。
“是啊，成为我。”心魔低低一笑，凑近陆岑伸手撩开他脸上的碎发，轻轻得触摸他的脸颊，“成为我，你就再也不会受苦了知道么？”
“成为你……”陆岑眸光涣散，自言自语的呢喃着，可师尊谢云澜那慈祥的面容，和那句“心系天下苍生”，却在他的心头轰然响起。
“不……我不能……”陆岑喘息着艰难地开口，声音虚弱沙哑，“我不能违背师尊的教诲……不能背叛自己的初心……”
心魔直起身子，发出一阵张狂的大笑，笑声震得魔窟石壁簌簌作响，无数碎石簌簌落下。
“呵呵，初心？”
“你的初心给你带来了什么？是满身的伤痛，还是这濒死的绝境？曾经的你，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何等风光？”
“再看看现在的你，命不久矣，连自己的弟子都保护不了！”心魔冷冷嘲讽道，一把掐住陆岑的脖子。
“你口口声声说为了苍生，可苍生又何曾感激过你？他们只知道是你放出了魔物，只知道陆岑受世人唾弃。”
“只为自己而活，不好吗？”
心魔看着陆岑痛苦不堪的模样，乘胜追击，声音愈发蛊惑，“你以为你的坚守能换来什么？”
“呵呵，不过是更多的痛苦和失去罢了。”心魔松开掐着陆岑脖子的手，改为轻轻抚着他的脸，“只要你成为我，就能掌控一切，扭转这糟糕的局面不是么？”
陆岑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喉咙里像被塞了团棉花，干涩疼痛，“我……我真的好痛苦……”
“我已经……失去太多了……”
他的眼神空洞又绝望，泛红的眼尾情不自禁的落泪，顺着下巴滑落，“我连自己都救不了……又怎么救得了夙和？”
“我对不起起师尊的教诲……我好没用……”
“我……就是个废物……”
陆岑自言自语的呢喃着，痛苦不堪。
“教诲？”心魔不屑地嗤笑一声，“他的教诲，只会让你遍体鳞伤罢了！看看你现在，正义不但没给你带来荣耀，反而让你坠入这万劫不复之地。”
“自私自利不是错，是生存之道。”
心魔垂下眼眸，与陆岑平视，“陆岑，成为我，拥有力量，去真正地守护他，不好吗？”
陆岑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内心的挣扎让他痛苦万分，“我……我不想再失去了……”
他喃喃自语，声音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我想保护夙和……可我违背了初心，又怎么面对师尊……”
“呵呵，面对？”
心魔冷笑，“成为我，就能直面一切。”
“让能让那些，伤害过你的人付出代价。”心魔的声音在魔窟中回荡，像魔咒般钻进陆岑的脑海。
陆岑垂着眼眸，眸光黯然失色。
“我好累……真的好累……”
他的眼皮越来越沉，像灌了铅一般。
“我……不想再痛苦了……”
“那就别再痛苦，成为我，一切痛苦都会结束。”心魔轻声诱哄，抚摸着陆岑的脸颊，“睡吧，等你醒来，就是全新的开始。”
陆岑的眼皮越来越沉重，意识逐渐模糊，嘴里还在小声嘟囔，“我是个废物……救不了夙和……”
最终，他缓缓闭上双眼。
身体彻底放松，陷入沉睡，眼角的泪水还未干涸，在这黑暗冰冷的魔窟中，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