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进入尾声时,江误和路维尤斯再次被虫皇传唤。
或许是因为江误在宴会上的种种举动和言论都已传到了虫皇的耳朵里,这会儿这位不苟言笑的中年雌虫脸上也总算没那么冷漠和严肃了。
虫皇朝江误点了点头:“阁下,请让我为今天冒进的安排向您道歉。”
江误知道“冒进的安排”是指与亚特侯爵和兰菲帕伯爵见面的事,他心知虫皇找他们过来,肯定不只是为了这件事,只是简短道:“您不必如此。”
虫皇看着他,果然很快就转到了下个话题:“您既然只打算娶路维尤斯一位雌君,那么,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生虫崽?”
江误愣住。
虫……崽?
他来虫族这么久,脑子里除了任务就是机甲,尽管知道虫族都是由雌虫负责繁衍生育,可因为雌虫们与人类男性别无二致的外形,他总是会不经意地忘记这一点。
结婚、生子。
这两样都是早就明明白白地写在江误的人生规划上的事情,可现在突然被虫皇问到这件事,他脸上还是少有地出现了片刻空白。
这一瞬间,一向冷静自持、思维敏捷的江误,竟罕见地说不出半句话来。
生虫崽,就意味着他要更深更彻底地占有路维尤斯,将这只漂亮军雌从里到外完全剥开、占有,直到路维尤斯孕育上属于他的后代。
可是——
自己真的能当好“父亲”的角色吗?
自己真的能给路维尤斯幸福吗?
过往的回忆再度弥漫而上,宛如鬼魅,将他的心和灵魂都裹上一层又一层的阴翳,扯着他往漆黑一片的海底下坠。在那里,无数个声音在呐喊,统统都在告诉他——你不行。
“父皇,”路维尤斯适时开口:“我们暂时还没有那方面的计划。”
虫皇瞥了他一眼,脸上浮现出些许无奈:“路维尤斯,你是军雌,趁着这些年还处在和平期,早些受孕,留下后代,也是你身为皇子的责任之一。”
路维尤斯咬了下唇,往日虫皇与他说起这个话题,他心中都是满心的烦躁和厌恶,可现在,他看了一眼身旁的雄虫,却觉得胸膛里充满了羞涩的期待。
他已是江误的雌君,江误是他的雄主,而且从今往后,都不会有其他雌虫介入他们之间。
现在,让江误更多更深地占有自己,也是很合理的事情。
江误垂着眼睛,依旧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不过他一向是这副看不出喜怒的样子,倒也没虫觉得奇怪。
宴会结束后,他们一同回到了路维尤斯的庄园。
因为虫崽的话题,上楼的时候,路维尤斯还犹豫了一下,要不要主动邀请江误留在自己房间过夜。
是的,留下,而不是过来。
这段时间来,几乎每一天,江误都会在他的房间标记并亲吻他,然后在温存之后,江误便会回到自己的房间。
路维尤斯好几次想要主动留下江误,却因为骨子里的矜持,开不了这个口。
但今天……
他想起江误在会客厅里站在自己面前的模样,想起了江误在宴会上的承诺,想起了好友对他的祝福……
路维尤斯不自觉地露出一丝微笑。
曾经的他,怎么都不可能想到,如今结婚以后的自己,竟然能够得到从小到大不知梦了多久的东西。
为此,多么疼,他都愿意为了江误忍受。
眼前的楼梯已上到最后一级,路维尤斯抬起手握住扶手,有些紧张地开口:“雄主……”
“今天我累了,”江误忽然开口,打断了他的话:“晚安,路维尤斯。”
路维尤斯愣了一下,他还想问江误身体是不是哪里不太舒服,又或是在宴会上喝了太多酒,需要解酒药。但黑发青年已经沿着走廊离开,只留给了他一个背影。
走廊上突然变得无比安静。
路维尤斯下意识伸出的手一点点垂了下去,被情感淹没的大脑终于重新得到了清醒——江误和自己说得很清楚,他对雌虫没有兴趣,之所以和自己结婚,不过是因为误入陷阱,承诺不娶其他雌虫,不过是因为害怕麻烦。
可那些亲吻,那些拥抱,那些标记,又算是什么呢?
路维尤斯对着空荡荡的走廊,忽然陷入了一阵前所未有的茫然,那感觉在他的心中四处冲撞,带来一阵又一阵酸涩的疼痛。
他感到不解,却又无法拿着问题去问江误。
能独占一只S级雄虫的信息素,已是帝国无数雌虫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不用遭受鞭笞,不用和其他雌虫争风吃醋,可以自由自在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他还有什么可不满的?
雄虫的喜欢和爱……本就是雌虫无法得到的东西。
是自己太贪得无厌。
忍住心头阵阵泛上的酸涩,路维尤斯低下头,朝着走廊的另一个方向,走去了自己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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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误很清楚自己在做梦。
他已经被这个梦魇纠缠了太多年,以至于梦里的每一个细节都记得无比清晰。
一切都是从一个破旧的小平房里开始的。
江误记得那个平房,在一个四方的小院子里,旁边还有其他的两户人家。三家人共用一个厕所厨房,想要洗澡只能自己打水放在桶子里或者去大澡堂。
他们家是最小最破的,窗户旁边堆满了另一户人家捡来的纸壳,他的母亲早出晚归,勉强挣够了母子俩果腹的食物。
江误从懂事起就知道,自己没有父亲,只有母亲,且家境的艰辛程度,不允许他像其他小孩子一样,去无忧无虑的玩耍、旅游、讨要自己想要的零食玩具。
他必须早早地比任何人都快的站起来。
那时候的日子过着艰辛而痛苦,但回首望去,江误却发现,那竟然是自己一生中最轻松的时候。
这样的“放松”结束于十三岁。
那一年,江误被认回了江家。
一个和母亲相依为命艰难维生、受尽了白眼的穷孩子,竟然是豪门流落在外的私生子。
江误只记得那一天阴雨连绵,他和母亲一起被一辆豪车带回了江家。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坐在富丽堂皇的客厅里,听着周围一众佣人恭敬地称呼自己为“大少爷”了。
一瞬之间,所有想要的东西都轻而易举地落进了他的手里。
那个缺席了他前十二年人生的父亲也走到了他的面前,用平静而冷漠的声音,教会了江误一件又一件“身为江家继承人”应该学会、应该做到、应该明白的事情。
不需要感情。
不需要陪伴。
不需要软肋。
江误与母亲相依为命了那么些年,孤儿寡母,母亲又长得漂亮,这些年来没少受欺负。他很清楚,只有自己强大起来,才能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才能不再尝到当年所受到的那些屈辱和痛苦。
何况他也没有其他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