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亲密,江赦做得很小心。
每一次触碰,每一个动作,他都努力让自己温柔。但骨血里带着的暴戾总是令他无法克制地想要蹂躏,想要更多地占有。
他很确信眼前的一切不是梦。因为哪怕是梦,他都不敢想象谢允会与他心意相通,更不敢想谢允在面对自己的亲近时会如此顺从。
身为魔道道主,江赦自是见过数不清的美人,男男女女如同狂蜂浪蝶,有的是下面人呈上来孝敬的,有的是主动上前来想要近他身的。可他在谢允面前总会失去理智的沸腾渴望,在这些人面前却像是死了一般,冷得他自己都有些惊讶。
偶尔有些推拒不了的人情世故,江赦也会跟着去花楼里喝两杯酒,他人左拥右抱,他却总是孤零零的,久而久之,暗地里甚至传出过魔道道主不能人事的谣言。
当然是谣言。
因为夜深人静,孤独一人时,江赦便会在屋中的熏笼里燃起聆月阁里燃的那种香,淡淡梅花的香味,总是会将他引领到过往,他将谢允拥入怀中的记忆之中。
体温、触感、耳边断断续续的水声和啜泣……
那一天,他亲手将他的月亮拉下了人间。
他记得谢允染上桃粉的双颊与皮肤,他记得谢允平坦光洁的小腹,他更记得谢允修长笔直的腿,环在他的腰间,红唇张合,却再无法如往日般吐出或严厉或冰冷的话语。
只是一夜而已,只是十几万个夜晚中的一夜而已。
江赦却好似已将一生中所有的渴望都尽数付诸在了那一个夜晚,那一个人身上。他胸腔中的火焰,也只会在那个人身上烧起。
只可惜世间珍惜之事,大多如流沙易逝,攥得越紧,失去得越快。
于是吃了堑怕了疼,哪怕重生,江赦也不敢再去太接近谢允,害怕再尝到一次失去时血肉分离痛不欲生的滋味。
可他的师尊却主动吻了他,告诉他,他喜欢的从来都不是其他人。
邪性如江赦,也终于是信了世上真有神佛。
他一手撑在谢允脸侧,另一手轻轻地在谢允的腰身上抚摸着,亲吻一开始热烈万分,到了后面,反而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江赦先是不住地亲吻谢允的唇,然后转到唇角,一路向下,最后在男人漂亮的锁骨上落下一吻。谢允的每一处皮肤,他都要用指尖温柔地抚摸许久才舍得移到下一处去,眼睛还时刻注意着,生怕让谢允感觉到半分不适,当真是捧着怕摔了、含着怕化了。
最后还是谢允被磨得忍无可忍,强忍着害羞,抬手一把抓住江赦后颈的发,低声道:“快点,别磨蹭!”
江赦本就是克制再克制,才没一下压了谢允,谁知对方不仅不领情,还出声催促。
这就不是舒服不舒服的问题了,这是满足没满足的问题。
床下江赦当谢允的狗都行,但到了床上,这部分自尊心可万万不能丢。
他再不压抑。
夜色渐深,月上梢头。
屋内声响逐渐平息,江赦抬手,点燃了桌上灯烛,面上带着一丝餍足。
他身旁,面上多少有些挂不住的谢允已匆匆理好了身上的衣物,紧接着又想起了什么,冷声道:“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还要和那姓林的混在一处,亏还没吃够吗?”
江赦正在准备热水,闻言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师尊……林少卿此人的确不能深交,但用来谋事却是一把好手。一把好用的剑,尽管是双刃剑,但对我将来夺得魔道道主之位,任是不可或缺的。”
谢允道:“你还想回魔道?”
江赦动作顿住,转头。
“不是想回。”江赦笑了笑:“师尊也清楚,我这天生魔种的身份,那些名门正派是容不下我的,若想过两天安生日子,魔道便是我最好的去处。”
这似乎也是摆在他面前的唯一一条路了。
谢允沉默片刻,却说了一句完全在江赦意料之外的话:“不要再和那林少卿来往了,若你想坐道主的位置,我帮你就是。”
江赦实打实的愣了许久,才找回了开口说话的能力:“师尊身为剑宗长老,万不可……”
“没什么可不可的。”谢允两辈子加起来活了一千多年,对浮世名利早已看淡:“到时我与颂海阔做个戏,说已与剑宗恩断义绝,届时再与你一同去魔道,不会牵扯任何人。”
江赦在这时突然意识到,这两世,他对谢允的了解还是太少了。本以为冷冰冰的师尊,没想到行事为人竟像个小孩子,想到什么做什么。
后一想,又明白这也正是谢允冷漠甚至于冷酷的原因所在:他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不放在眼里,自然漠然至极。
就是这样的人,却愿意与他……
江赦忍不住走过去,抱住谢允,似乎想要通过这个动作来确定一切都是真实发生的。谢允弹了他额头一下:“抱我去沐浴。”
天阙阁内连传送阵都有,沐浴用的东西自然也一应俱全,更有一座宽大浴池供住客使用。池中热水江赦早已准备好,放了草药包,谢允在里头泡下,轻舒一口气,他身后,江赦半跪下来,舀了水为他清洗头发。
“你若是不想去魔道,”谢允闭着眼,开口:“就不用去。留在剑宗也好,云游四海也罢,都可以随你高兴。”
江赦轻笑了几声。
谢允有些不满道:“笑什么?”
“之前我总觉得天下之大,摆在我面前的活路,却只有一条,老天真是太过不公。”江赦的手指温柔地穿插在谢允发间:“可现在,我却觉得每条路都光明无比,怎么走都行,这都是因为师尊在我身边。”
谢允道:“无论如何,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了。”
江赦的手指停了一下,过了许久,谢允才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压抑着哽咽的“嗯”。
他无声轻叹。说两句话就要掉眼泪,这不是小孩子是什么?
不过有自己在,幼稚些就幼稚些吧,总归是护得住的。
如今两人把话说开,摆在他们面前的事情,其实还有很多。但今夜两人都不想再提那些琐碎,沐浴后,便相拥着一同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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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早饭时,明晓溪远远见到江赦,打了声招呼,跑上前:“江师弟,昨日还好吗?谢真人罚你了没有?”
却不想迎面就是一个大大的笑脸,眼前青年简直容光焕发:“明师姐,早上好啊。一切都很好,师尊也没生气。”
“是、是吗。”明晓溪被江赦的热情震退了几步:“那就好。今日就要抽签开始比赛了,我还担心你会被影响状态呢。”
江赦笑容满面,心中积年累月的阴霾一扫而空,更别说……
只是想起昨天的事情,他都要觉得自己整个人要融化了。他暗中掐了下自己,才没让这春风得意的状态沐浴到更多人。
明晓溪也看出来江赦是有喜事发生了,不过她是个有分寸的,也清楚江赦的脾性,江赦不说,她也没问,只是道:“谢真人此前莫非是认识林师弟?昨日我看他是真动了火的。”
“没,和林少卿没关系。”江赦说起谎来眼睛都不眨一下:“是他看我台会在前,还耽于玩乐,这才动了气。不过这会儿都好了。”
“那就行。”明晓溪笑了笑,不再多说,和江赦一起往抽签的地方去了。
抽签处已是人山人海,人声喧嚣不说,半空中还飞了不少奇鸟异宠,这就更热闹了。
周围空旷点的地方,年轻修士们三五成群,有正四处结交朋友的,也有与同门交流该如何比试的。
明晓溪和江赦腰间的剑字令牌,为他们吸引了不少打量的视线,更别提走近后,已先一步到达的傅云飞还挥着胳膊大声喊了一句:“明师姐、江师兄!”
这下可真是把眼珠子赚足了。
江赦走到傅云飞身前,便见他身旁还站了另外两个弟子,一个大概就是此前傅云飞口中的那位陈师兄,身材高大粗壮,比起剑客,更像是用刀用斧的。江赦对这人有点印象,笑了笑,却只得了个不冷不热的眼神。
江赦便明白了,这位陈师兄在门内大约属于看不惯他能得谢允青睐、对他怀有嫉妒之心的那一派的。于是也懒得热脸贴人家冷屁股,转而看向另外一个。
另外一个修士,是个窈窕妩媚的女修,腰间缠着软剑,一双上挑的狐狸眼,眯着朝江赦笑了笑:“江师弟,还记得我吗?上次打牌,你可赢了我两个月的灵石呢。”
江赦记得这女修的名字,是云初瑶,于是笑着拱手:“云师姐好。上次么,我不过是有些小运而已,本还等着云师姐赢回去,奈何实在没缘分,竟然再没碰见过面。”
“没碰见才正常呢,”明晓溪和云初瑶的关系看着竟然很不错,因为一见面,她就笑着上前去搂住了云初瑶的胳膊:“云师姐为了剑台台会在外云游历练,前几日才回来。”
云初瑶笑着点了点她的额头,宛如对自家妹妹一般。
五人在人山人海一般的修士堆里站着,周围却俨然被其他人空出了一小段距离。无法,剑宗名扬四海,更出过无数台会魁首,自然让他人忌惮。
而且……正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谢允如今虽极少下山离开剑宗,但他的美誉却在修界四处经年流传。几百年来,不知多少少年修士想要拜他为师,他却不曾收过任何一人。直到十多年前,谢允头回破例,却是为了一个从天赋到身世都没有任何出彩之处的平凡少年。
这运气,当真是让无数人咬碎了一口牙。
平日里四山八荒相隔甚远,各宗各派的修士们也大多只在自己那片儿活动,对于谢允亲传弟子这号人物,向来只听说过,没亲眼见过。
正因如此,这回江赦参加台会的消息刚传出去,就有不少人瞪着眼睛想要一看他究竟是怎么个人物。
更存了要将他踩在脚下摩擦,以证明自己才更配当谢允真人徒弟的念头。
江赦背着剑,若无其事地跟除了陈师兄以外的三人聊着天,耳边却已清楚地听见,周围的聊天与窃窃私语声,话题已逐渐变成了猜测他们几个究竟谁是那位“亲传徒弟”。
而答案并不难猜,首先排除两位女修,另三个,“陈师兄”和傅云飞都穿着白衣,腰间除了令牌,还带着统一的信物。
只有江赦格格不入,一身黑衣仿佛随时要去当梁上君子,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背上背着的剑被裹着剑鞘,却也隐约能看出一抹冷光。
看来就是这位了。
各家都暗中通了气,不知多少双眼睛挂在江赦身上,要看他的表现到底如何。
前世也是如此。
不过这一世,江赦已不再在意,他前世之所以那么拼命,本来也就是想要得到一句谢允的称赞,现在么,谢允连人都是他的了,其他人怎么看他,对江赦而言是半点所谓也无。
原本存着的会牵连谢允名声受损的担忧,也在谢允昨日仿佛随口说出的“与你一同去魔道”中全数消散。
抽签处旁边,林少卿正抱着手臂,笑嘻嘻地等着,他一对上江赦,也愣了一下,难得认真地问了一句:“你出什么事了?”
江赦知道林少卿在这里,一定是已经做好了抽签的手脚,他随意拿了一签,闻言摸了摸自己的脸:“怎么了?”
“笑得让人直起鸡皮疙瘩。”林少卿翻了个白眼,又在下一刻见到明晓溪时变成了一个灿烂的笑脸:“你这是遇见什么好事了?路上平白无故捡了一百万灵石?”
真要论起来,以前他们俩在事业上所向披靡,在感情上却是不折不扣的难兄难弟。
江赦难免有种先人一步的得意,唇角一勾,摆了摆手,一点儿不跟他多说,就要转身离开。
“哎,”林少卿道:“台会下午才开始呢,这会儿出去玩啊。”
“不,”江赦连头都没回:“我要去找我师尊。”
说罢,人就已经没了影。
林少卿“啧”了一声,满脸的无语。
旁边明晓溪见了,忍不住笑道:“江师弟今天心情很好呢,也不知是发生什么好事了。”
“哈,”林少卿道:“我看,他这是求得了道侣,正热恋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