醴泉有个地方叫杨树林,杨树林虽是小村落,但青山翠翠,鸟语唧唧,溪流潺潺,小鱼浮水,螃蟹歇石。
在这优美环境之间,隐着一幢小木屋。
屋中,有位四十左右的妇人,正是令狐遗浮的母亲澹台晴秀。
她病体怏怏,躺在床上,恍恍惚惚之中,似乎听到一声:\"娘亲!\"
她勉强的睁开眼睛,望去,见到自己日思夜念的儿子和另外一位少年,忙起床,足一落地,头晕眼花。
令狐遗浮与千里香忙左右相搀。
澹台晴秀抚摸着令狐遗浮的脸庞,\"儿子,你终于回来了,娘亲想你都想出病来了。\"
令狐遗浮赶紧扶母亲坐下来,着着实实的叩了三个头,\"娘亲,孩儿不孝,但孩儿也无时无刻不惦记着您!\"
\"几年不见,娘亲老了,我儿长大了。\"
\"娘亲,孩儿为了习武,没能陪伴你的身边,对不起啊!\"
\"儿子,随清松道长习武几年,是否有些成就?\"澹台晴秀说话间,咳嗽了两三声。
\"娘亲!\"令狐遗浮轻轻给母亲捶着背,\"有师父耐心的教导,孩儿学得武艺傍身。\"
\"当初,清松道长云游到我们这里时,你正在一棵高大树上掏鸟蛋,差点摔下来,是他救了你,并一眼便看中你,说你天生奇骨,是习武的好料子,看来你是不负师意了。\"
\"孩儿记得你那时还舍不得孩儿去呢!\"
千里香接过话来,\"伯母,令狐哥哥武功好惊人哩。自下华山以来,已是侠名四开。\"
\"好,好,好!\"澹台晴秀为之高兴,同时又内疚,\"看来是娘亲当初目光短浅了,由于娘亲的无知,差点就误了我儿了。\"
千里香安慰她,\"不是伯母你的目光短浅,是你太疼令狐哥哥了。\"
澹台晴秀见他明眸皓齿,唇红脸嫩,模样儿极好,又口齿伶俐,很是喜欢,\"真是个好孩子!\"
千里香说:\"好孩子可没一个像令狐哥哥一样的好娘亲!\"
她眼圈儿红红的,挺羡慕的望着令狐遗浮,\"令狐哥哥有娘亲真好!\"
澹台晴秀问:\"你娘亲呢?\"
千里香扁扁唇,\"我娘亲早早的抛下我下世了……\"
她几近哭声。
澹台晴秀拉着她的手,心疼的说:\"我做你的娘亲,要吗?\"
\"要,要,怎能不要?太好了!\"千里香很是激动,当即跪地,\"娘亲在上,请受孩儿一礼!\"
澹台晴秀扶她起来,转头向令狐遗浮,\"儿子,以后你可要好好照顾他!\"
千里香说:\"娘亲,令狐哥哥一直照顾着我呢!\"
令狐遗浮笑道:\"娘亲,千里最乖巧了,我想不照顾他都不行。\"
澹台晴秀眉开眼笑,\"好,好,好,都是我的好孩子。\"
她从柜子里捧出一方盒子,轻轻打开,从中取出一柄剑,神情很为庄严与凄惋,\"儿子,二十年前,你爹爹送我这把游侠宝剑,珍藏至今。娘亲不是习武之人,一直没有动它。如今你已长大成人,娘亲是时候交传给你了,希你好好用它,并发扬光大!\"
令狐遗浮郑重接过,徐徐拔出来,宝光四射,剑气嗖嗖,不由赞起:\"好剑!\"
千里香见他这把剑与自己的很有惊同之处,忙拿出\"英雄\"宝剑,\"令狐哥哥,你瞧我的!\"
令狐遗浮一看一比,两剑似乎出自同一铸剑大师之手,\"这就奇了!\"
千里香道:\"我师父说有了这把英雄宝剑,我就可以找到我爹爹。\"
″希望如此!\"澹台晴秀接话道,\"遗浮,也希望你以这把游侠宝剑,与你爹也有相见之日。\"
令狐遣遗浮自幼与母亲相依为命,而他知道的是父亲早已不在人世。
此时,他极为不解母亲的话,\"娘亲,你不是说我爹爹他已经……″
\"你爹爹也许还活着,但他……他在我心目中的确早已死了。即便是他死了,可你也是他的血脉啊……\"澹台晴秀哽咽了。
令狐遗浮想母亲曾告诉他,他的父亲是朝廷大臣,是天下最好的人,可现在她为什么会这等恨他?
澹台晴秀心如刀绞,流着泪,只不说话。
令狐遗浮要解开这个谜,千里香意识到澹台晴秀有难言之隐,忙扯扯他的衣袖,示意他别再问下去。
过了好一会,澹台晴秀才抺着泪,\"儿子,你已长大成人,有些事,你应该知道了。\"说着,她从贴身内衣中取出一把用手帕包着的玉锁,\"这把夏荷玉锁你接着!\"
令狐遗浮见母亲今天奇奇怪怪的,接玉锁在手,又不便询问。
澹台晴秀缓缓走到门前,望着门外一片翠绿的树林,幽幽说道:\"二十多年前,你爹、贺兰魂、仇督羿同出师门,同年成家。我与你仇督二婶各怀六甲,就以夏荷冬梅玉锁为证,生两男是兄弟,两女是姐妹,一男一女是夫妻,对天盟誓,谁也不能违背誓言。事在同年,因战火硝烟,我们失散了,你爹也在那年离开了我,我只得投靠了你魂叔……\"
令狐遗浮乍听令狐仇督两家的誓言,愣了许久,才道:\"娘亲,既然令狐家与仇督家有誓在先,你就不该与孩儿再订贺兰夜雨了!倘若仇督婶娘生的是个女儿,你叫我怎么办?\"
\"唉,当初是你魂叔提出来的,娘亲怎好推辞?再说你魂叔也天下四方找了,没找到你仇督二叔一家,也许他们也早已不在了。其实夜雨也算得是位美人蹄子……\"
\"刁蛮任性,再是美人又有什么好?\"令狐遗浮有些不服,又不敢大声忤逆。
澹台晴秀摇着头,\"当时娘亲确实欠慎重考虑,是娘亲的不对!唉,负了哪家妹妹都不好,到时你自个儿拿主意吧!\"
令狐遗浮想母亲含辛茹苦把自己拉扯大,是非常的不容易,此时虽想反抗,但终因孝顺,只忍不住低声嘟哝:\"索性两个一同娶了……\"
\"唉呀!\"千里香失声惊叫,\"啊……\"
令狐遗浮见她面色苍白,额角生汗,忙扶一把,\"千里,你咋了?\"
千里香莞尔一笑,\"千里一直以为令狐哥哥君子风雅,不料却也是风流人物。\"
令狐遗浮笑着拧她一下,在她耳边轻轻说:\"令狐哥哥一个也不要,一生就你我兄弟相守。\"
千里香耳根发热,推开他,\"好端端的说着你们三家的姻缘,令狐哥哥扯上我干嘛?\"
令狐遗浮走向澹台晴秀,\"娘亲,你也别觉为难,现在还不是谈婚论嫁的时候。\"
\"儿子,你都十八成年了,应该要考虑婚娶了。如果你是令狐蕙峤的儿子,就该像他一样讲信任守义气!\"
\"娘亲,你说的我怎么越听越懵?\"令狐遗浮不明就理的问。
蓦地,澹台晴秀忍不住倒在床上,呆愣愣的状态。
令狐遗浮握住她的手,\"娘亲,你到底怎么了?\"
澹台晴秀微微笑了一笑,笑容里很苦,\"儿子,娘亲没什么,只是有些困乏,想睡了!你们赶路也够辛苦,去隔壁房间好好的休息。\"
令狐遗浮扶母亲躺下,为她掖好被子,见母亲闭上眼,方才拉千里香出来。
千里香不想睡,拉他到林中散步。
澹台晴秀泪水涟涟的双眼盯着帐顶,眼前浮现出十九年前的中秋夜:
她偎在令狐蕙峤的怀中,站在水亭间,两人共赏九天明月。
她抚摸着隆起的腹部,忧心忡忡,\"蕙峤,你真能容忍我生下这个孩子吗?\"
\"秀!\"令狐蕙峤指月盟誓,\"明月作证,我如果不把孩子视为亲生,死后进十八层地狱,万年不得轮回!\"
\"蕙峤!\"澹台晴秀深情的叫他一声,满怀感激的望着他,\"如果不是你左右对我好,安慰我,我已没有今日。孩子出生后,只认你这个爹。\"
令狐蕙峤握住她发抖的双手,\"秀,完完全全的忘记那个男人,完完全全的属于我令狐蕙峤一个人,好吗?\"
\"嗯,我会的!\"澹台晴秀点着头,\"如今你已是高宗皇帝的护卫将军,本可以要一个清清白白的大家碧玉,却为何要我一个被弃人?\"
\"只要你心里有我,我什么都不在乎!\"令狐蕙峤情真意切。
\"我生是你人,死是你鬼!\"
突地,十几个蒙面人冲上水亭,架住令狐蕙峤的胳膊,按着他的头就走。
被推倒一旁的澹台晴秀爬起来,去追他们,
令狐蕙峤武功虽高,却因寡不敌众,头部中掌,昏了过去。
澹台晴秀也被打晕……
回首往事,澹台晴秀痛心疾首,\"蕙峤,儿子如今已长大成人,我已经放的下心了。你在地下孤单了这么多年,是时候我来陪你了……\"她从枕下摸出一把利剪,\"儿子,你好好的过啊……\"
夜色茫茫罩四周,天边新月如钩。
令狐遗浮与千里香并肩漫步溪边。
\"令狐哥哥,娘亲年轻时一定格外美丽,如今依然风韵犹存,只是心事太重。\"
令狐遗浮皱皱眉,总感觉哪儿不对劲,拔足回屋。
澹台晴秀利剪插胸,脉搏已无跳动。
令狐遗浮千唤万唤,唤不回母亲,痛彻肌骨。
千里香千劝万劝,他只得且压悲伤。
令狐遗浮将母亲埋葬在小屋前的杨树下,坟前磕头,\"娘亲,孩儿实在不明白,您为何以这种方式离开这个世间,如果您在天有灵,就在梦中告诉孩儿谜之真相。\"
他徐徐拔出游侠剑,默默注视一番,来回爱抚一阵,然后还剑入鞘。
千里香含泪问他打算怎么办?
令狐遗浮表示他想先去贺兰家,再去找仇督家,无论结果如何,他都会回来向母亲有个交代。
千里香想她跟着他去贺兰家,大有不便,便与他别过。
令狐遗浮舍不得她,\"千里,别走,好不好?\"
千里香说她好久不见师父,想她了,想回去瞧瞧。
令狐遗浮也就只能随她了。
\"令狐哥哥,我不在你身边,你可别忘了我啊!\"
\"怎么会?放心,未见如面!\"
\"令狐哥哥已烙千里心上!\"
\"一样一样!\"
两人不舍握别。
一日下午,令狐遗浮走在一片坟墓成山的草丛间,坟间传来几声鸟的悲鸣,听着有些令人发悚。
他历来胆识过人,从不相信世间有鬼,不作理会。
他再走过一段路,耳边传来一声\"呜……\",很清脆,听起来似个女音。警觉一下,继续向前走。
\"呜……\",又一声响起,他侧耳细听,辨出呜声所发地方,不由紧紧腰巾,提足飞起,意欲弄个究竟。
一座高墓碑前,一位白衫少女手支地面,磨蹭着向后退,一双水剪般的大眼睛,紧紧盯着一步一步向她逼近的中年男人,显的格外恐惧。
男人淫笑,\"我沈岩倾采了几十年的花,却从没见过你这种仙肌霞骨的美人。今儿你被我撞见,也合当我有福。\"
少女脸色苍白,退到了墓碑边,无路可退了,珠泪欲滴,口中依然\"呜呜\"。
\"哈哈哈\",沈岩倾笑声中都带着色劲,饥渴的魔爪伸向白衣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