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华殿内,气氛异常紧张,众大臣们各执一词,争得面红耳赤,喧闹声此起彼伏,仿佛要将这宫殿的屋顶都给掀翻。
原来,鸡鸣信上说,失踪已久的文昌侯世子终于有了下落,但令人头疼的是,年幼的小世子在吐蕃人手中。
没人敢去接。
“殿下,臣愿往。”
众臣僵持不下之际,一道清亮而坚定的声音突然响起。
金碧辉煌的殿宇内,苏唳雪大步流星踏门而入,一身黑衣黑甲显得整个人愈发幽深。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在她身上,映出一片斑驳光影,更衬得英气逼人。
南宫离微微一挑眉,从高高凤座上纵身跃下,如一只轻盈的蝴蝶般朝来人飞奔而去。待跑到近前,她停下脚步,仰起娇艳动人的芙蓉粉面,黑蒙蒙的眼睛里含满担忧与关切:“你怎么过来了,身子行吗?”
苏唳雪静静地伫立在原地,目光一瞬不瞬地紧盯着面前的女孩子,眼中的深情几乎要溢出来。
监国大人今日穿着一身华丽的衮衣绣裳,头上戴着精美的玉钿凤簪,腰间还系着象征尊贵身份的紫绶金章,万千雍容,十足华贵。能配这身行头的女孩子,放眼整个大熠只此一位。
苏唳雪浅浅一笑,轻声道:“殿下,先说正事吧。”
然而,南宫离却毫不犹豫地摇头说:“不行,你不能去!”
女孩子声音清脆悦耳,犹如黄莺出谷般动人,其中还夹杂着一丝埋怨。
已经一夜了,这才刚醒,她把这重伤未愈的人儿小心翼翼搁在公主殿锦绣氤氲的软床上,千宠万爱地裹在怀里呵护着,还生怕不能万全,哪里能舍得她离开自己半步?
苏唳雪眯了眯眼睛,表情严肃起来:“殿下,别说世子身份尊贵,即便一个普普通通的大熠子民,我们也绝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流落异国他乡而置之不理。”
定北军统帅神光威重,声色铿锵,浑身上下散发出一种令人无法忽视的威严气势。
开口说大义,临难多变节,虽然将军心直口快,人也有些孤绝,但若没有她,选侯城恐怕至今都还在契丹人手里遭受蹂躏,漠北十五州到现在都还在向吐蕃纳贡称臣。
这么多年,不论大熠谁称帝,苏家的将军一门心思就只做了一件事,就是保境安民。就冲这一点,朝臣们总是敬重她的。
“我知道你心怀天下,但这件事不一定要你亲自去办。”南宫离坚持道。
“殿下,契丹不过僭伪之朝,吐蕃更是蛮夷之类。臣答应过姜家大叔,一定要把姜维城夺回来。此次借迎回世子的契机,臣顺便去探探路,来年可战。”
南宫离紧紧拉住那双寒凉的手,心中好生犹豫:“可你伤势未愈,此去凶险万分,我怎能放心得下?”
苏唳雪轻轻回握她的手,温柔地说:“殿下莫要担心,我已无大碍。若错过此次机会,日后再想进入吐蕃王城就难了。”
月凝霜不知何时也跟了来,向南宫离躬身行礼道:“殿下,将军身体小女子来负责,定保她无碍。世子关乎大熠国体,眼下人心初定,此事若办不好,于军心民心都有弊,将军实在无法坐视不理,看您一个人为难啊。”
小公主咬着下唇,心中天人交战。最终,缓缓松开了苏唳雪的手,掏出无事牌,塞给她:“好,那你把暗卫都带走。”
苏唳雪见状,一脸惊愕地推回去:“殿下,万万不可!金吾卫就剩一千多人,还都是半大孩子,您身边不能没有高手。”
小公主执拗地再次将无事牌塞回给她,瘪瘪嘴,眼泪汪汪道:“你不拿,我就哭给你看。”
苏唳雪:“……”
她一辈子都拗不过她。
翌日,车驾备齐,南宫离不顾监国之尊,一路牵着苏唳雪的手,把人送到城外。
全大熠百姓都看着。
这跟天子降阶几乎没有区别。
“你要每天都给我写信,否则,没有你的消息,我会生病的,会一病不起郁郁而终。”南宫离道。
“世上事纷纷扰扰,愿殿下尽力而为,尽兴而归。”
苏唳雪点点头,翻身上马,临走勒住缰绳,回头望她一眼,还是那英姿飒爽、威风凛凛的样子,但又有一些深沉的东西在里面。
边境线上,首先遭遇的阻挠不是吐蕃人,而是益州军。
国破家亡,则有人待价而沽,比如剑南节度使肖钰,袭父爵为光禄大夫,后至节度使一职。契丹攻熠,其以八千部众积极来降,只为换取燕京太守之职,拥兵十万,坐享荣华。
如今,契丹被苏唳雪所败,其又献城投奔吐蕃,自谓之“此男儿取金印时也”。
“唐云,铺地图。”
军帐内,苏唳雪眯了眯眼睛,道。
没有人动。
她这才反应过来,轻轻叹了一口气:“唐云一去,将门空矣。”
鹰鸇罗网何所据,他时或得生人归。可惜人生在世,只怕是来得去不得。
“将军,地图来了。”忽然,一个略显稚嫩的嗓音道。
沈岳怀里抱着一大摞图册,等着她吩咐。
苏唳雪沉眸,冲他点点头,抽出一卷来,铺开。
“你又要干什么?!”
月凝霜左闪右退地躲着那越展越大的罗纹纸,整个人都恨不得上墙了。
“找路。”苏唳雪道,“岳儿,把近十年有过战事的地方都标出来,别落下。”
“那,最近交手的要吗?”沈岳眨眨眼,请示道。
“要。”
小副尉对照她留下的笔记,回忆,圈画,再回忆,再圈画……从午时一直忙活到太阳落山,铺了半间屋子的地图上,出现大大小小百余个红点点。
“哇,原来这十年打过这么多仗啊!”
完成后,月凝霜忍不住惊叹道。
“这还只是记得的。”苏唳雪看了一眼,心中不免感喟。
兵祸连年,人如草芥。
“可是将军,这又能看出什么呢?”小副尉歪着脑袋端详了半天,百思不解。
冷峻的人目光在地图上来回逡巡着,口中念念有词,似乎在计算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