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天剑消散的晨曦里,我跪在优昙幼苗前。露水顺着叶脉滑落,坠地时竟发出金玉相击的脆响。西南天际残星未褪,血光泼在幼苗上,叶片边缘泛起青铜锈斑,须臾间便蔓延至整个芽尖。
\"终究...还是逃不过轮回么...\"
指尖抚过锈斑,皮肉突然被根须刺穿。幼苗根系顺着血脉逆行,在心口处重新结成优昙图腾。与先前不同,这图腾中心多了道剑痕,正是青筠魂火最后栖居的位置。
海风裹着咸腥掠过废墟,焦土中突然浮起星砂。砂粒聚成青筠的虚影,她嫁衣上的河洛图已残破不堪,发间银铃却完整如新。当虚影触及幼苗时,叶片上的锈斑突然褪去,绽出七朵琉璃色的花苞。
\"师兄看根系。\"
她虚指点向地面。幼苗根系穿透的土层下,隐约可见青铜浇筑的甬道。甬道壁画间游走着暗金流光,细看竟是焚天剑消散的星砂。我并指划开地面,剑气触及青铜甬道的刹那,整片往生阁废墟突然坍缩,露出深藏地脉的青铜巨茧。
茧壳表面浮动着历代掌门的恶念,他们的面容在青铜汁液中沉浮,天灵处皆开着优昙花。当幼苗根系扎入茧壳时,那些恶念突然尖啸着凝成实体,化作七十二道黑影扑来。黑影手中的因果钓竿泛着青光,正是垂钓使的手段。
银铃突然自主飞起,铃舌处的优昙花苞完全绽放。花瓣间迸发的不是香气,而是往生阁禁地的桃木剑气。剑气横扫之处,黑影尽数凝滞,他们的钓竿寸寸断裂,竿内涌出的竟是师父临终前咳出的金血!
\"原来如此...\"我接住一滴金血,血珠中映出师父篡改养器诀的画面,\"所谓传承,不过是饲喂道种的饵料。\"
焚天剑的星砂从甬道深处涌来,在掌心凝成三尺青锋。剑脊再无巫族铭文,取而代之的是银铃表面的裂痕纹路。当剑锋刺入青铜茧壳时,茧内传出初代阁主的叹息,那声音却带着诡异的欣慰:
\"劫根开花日,方知我是我。\"
茧壳应声破碎。涌出的不是污血,而是琉璃色的光河,河中沉浮着万千青铜门钥。每把钥匙插入虚空,便打开一道轮回裂隙——我看见青筠七岁时的祭坛下埋着银铃,看见自己接过焚天剑时师父袖中的结印,更看见未来某个时刻,优昙幼苗长成巨树,我的身躯正在树干中缓缓青铜化。
银铃突然涨成巨钟罩住光河。钟壁内侧的优昙花纹开始逆生,根系穿透时空扎入每个轮回裂隙。当钟声第七次响起时,所有门钥同时转动,归墟海从地脉深处倒灌而入,漆黑海水触及琉璃光河的刹那,竟绽出十万朵青莲。
莲心坐着浑身缠满因果线的\"我\",他们手中的焚天剑皆已破碎,剑锋却都指向幼苗根系。我引剑画圆,星砂混着金血凝成往生禁阵,阵眼处浮现的正是青筠消散时的那滴星砂泪。
\"师兄,该醒了。\"
青筠的虚影突然凝实。她嫁衣完整如新,腕间银铃却系着初代阁主的青铜丝线。当她的手覆上剑柄时,焚天剑突然重若山岳,剑锋自主刺入我的丹田——剧痛中,优昙幼苗的根系破体而出,将整片光河吸噬殆尽。
海天倒转。归墟怒涛化作甘霖浇灌幼苗,每一滴水都映着段被抹去的记忆。当初代阁主的叹息完全消散时,幼苗已长成三丈高的青铜树,树干浮现出往生阁历代禁地的舆图,而我的身躯正在与树干缓缓融合。
银铃在树冠处摇响,声波震碎九霄层云。当第一缕无瑕的晨光穿透叶隙时,树干表面裂开人形缺口,青筠的魂火从中飘出,指尖还沾着未干的金血。
\"这才是真正的往生诀...\"
她引动我的残躯结印,优昙巨树突然收缩,凝成巴掌大的青铜罗盘。盘面刻着归墟海眼的位置,指针正是那株幼苗最后的叶片。当我握住罗盘的刹那,十万青莲同时凋零,莲心处的\"我\"们化作飞灰,灰烬中浮现出大荒城真正的秘纹。
西南天际残星终于坠落。星骸触及海面时,七十二座青铜棺椁破水而出,棺盖表面全刻着我的生辰八字。银铃飞至半空,铃舌处的优昙花突然暴涨,根系刺入每具棺椁,将其中封存的因果尽数吸噬。
\"道友可知,劫灰亦可复燃?\"
垂钓使的声音从最后具棺椁中传出。棺盖炸裂的瞬间,我看见了师父扭曲的面容——他手中桃木剑贯穿青筠的后心,剑尖正滴落我的金血。焚天剑感应到血腥暴起,却在触及师父虚影时骤然崩解,剑身星砂凝成三百年前的真实场景:
原来初代阁主从未死去,历代掌门皆是他的轮回身。那株优昙幼苗根本不是新生,而是所有轮回的起点!
青铜罗盘突然发烫。盘面归墟海眼的位置裂开竖瞳,瞳中映出我此刻的模样——身躯半是血肉半是青铜,心口优昙图腾绽放如曼陀罗。青筠的魂火飘入竖瞳,嫁衣上的河洛图在瞳仁表面游走,逐渐拼出太初的混沌星图。
\"师兄,该斩因果了...\"
她的余音被海啸吞没。我捏碎青铜罗盘,碎片刺入周身大穴。金血混着劫灰凝成新的焚天剑,剑脊流淌的已非法力,而是三千轮回的业火。当剑锋刺入竖瞳时,往生阁废墟突然升起通天光柱,光中浮现出所有轮回的终局:
每个\"我\"都化作了优昙巨树,树干中封印着青筠的魂火。而真正的初代阁主,竟是第一个自愿化树的持剑者!
海天在业火中崩塌。当最后块青铜碎片坠入虚无时,我握着青筠的银铃站在往生阁最初的桃树下。花瓣落在肩头,露出叶隙间真实的星空——那亿万星辰,皆是优昙劫灰所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