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不见尽头的黑海,风平浪静,无声无息,扁舟悠悠驰过海面,佛子立于船头。
他一身袈裟,闭着眼,双手合十放置胸前,口中轻声喃喃,近处亦听不见细语,耳畔渐起一曲柔和的小调似妇人软语,无形的手搭上肩膀,温暖又亲切。
佛子笑着拂了拂肩膀,道一声“阿弥陀佛”,晦涩的绽开金光的字符从他胸口涌现,书写在空中似排兵布阵般展开。
在这刹那。
幽幽黑海沸腾起来,一个个漩涡汇聚,施压般的将这扁舟压迫,佛子念念有词,他双手一压,灿灿金光自立足处向下蔓延,眨眼就遍布船身。
扁舟在滔滔黑海静立,沸腾的浪花越发激荡,曲调的柔和变作阴沉,周身的温暖荡然不存,好似冰窖寒冷。
佛子微笑着摇摇头,分手向上一指,扁舟一改之前的安若泰山,船头昂起猛地向黑海一砸。
哗啦啦!
巨力拍起的大浪足有几人高,只听无数杂音跃入耳中,翻腾的巨浪中冲出一道道浅薄的冤魂,有佝偻残疾的老者,有满头鲜血的妇人,有畸形古怪的遗腹子,他们齐齐看向那立在船头的家伙,森冷的眼神似乎能将大海冻结。
冤魂们化作一道道虚幻的影子朝中汇聚,阴郁的灰蒙气流向四方拍打,佛子念着经,垂着目,扁舟在巨浪中摇摇晃晃却迟迟不翻。
少顷,若时间倒流,怨气从八方归来,向中心收束,刹那间黑海波澜不惊,水平如镜。
佛子又摇了摇头,抬眼去看,那怨气正中地方,一个白发的女孩浮空站立,她双瞳猩红,皮肤褶皱,身形稍稍佝偻,明明正处青春年华却是暮气斑斑。
女孩尖叫一声,手臂上青筋暴起,一条条血管如虫子般穿出白皙的皮肤向上立起,一下将她染成血人,她抓狂地抠弄着手臂的皮肤,连指缝都满是血红。
黑海的世界天色一变,外界难见的蔚蓝天空自天际线的一头化作青色,血柱自天空降落,女孩的尖叫回荡其间,渐渐化为无数冤魂的惨叫。
不知何时,佛子手中出现一串佛珠,他拇指一按,十三佛珠褪了凡尘,衍作金光,双掌一合,万千诸佛坐立身后,梵音阵阵。
女孩双瞳一瞪,鲜血自眼角溢出,与此同时,青色的天空正中出现一道眼眸,瞳孔中央一滴鲜血摇摇欲坠。
唉——
不知是何人的叹息,那滴血在哀嚎声中直直落下,视线里的滴血变作银河间的庞然红星,一下遮蔽天空。
佛陀无言,梵音消散。
咚——咚——
却听一声清脆声响,好似遥远之处大钟鸣,黑海自那叶扁舟为始一下变得金光灿灿。
轰!!
天地之争,日月变化,不知几年几月,黑海风平浪静,天空蔚蓝无边,扁舟悠悠驶向一头无涯海岸。
沙沙~
“姐姐,你确定是这儿吗?我怎什么都没感觉到。”
妙琴拨开灌木,看着眼前的景象,瞪大了眼睛:“你看你看!”
前面是一座高可倚天的山峰,垂落下的阴影笼罩着一望无际数不尽的墓碑,它们形状大小不一,有点以石堆砌,有的用土搭起,完整的剩了一半,残缺的化作飞灰,就这样一个靠着一个地伫立。
“阿弥陀佛。”妙尘面色如水,轻轻说道,似打搅了沉睡中的灵魂。
她的目光不留痕迹地一扫山峰的顶点,默默牵起小妙琴的手:“妙琴,我们走吧。”
妙琴脑袋蒙蒙的,听了这话惊道:“啊?可我们走这么远,不就是为了……”
妙尘摇摇头:“还是来晚了些,有人先进去了,看这气息……应该是佛子。”
“那我们接下来去哪?找清芸姐姐她们吗?”
“不了,四处走走,也好。”
待二人离去,坐在山巅的杀谯闭上了眼,他左手手腕处套上了一个血红发亮的手环,一缕缕血腥气从中泄出,似厉鬼般缠绕在其身侧,二者共存却又互斥。
一只巴掌大的小鼠从他袋口钻出,跳上他的肩膀,默默地踢腿坐了上去,它看向远方那屹立于阳光下的城,总觉得那里要诞生出什么不得了的宝物。
……
“是他?”
“是他。”
漆黑树林中,那人头戴着面具,背上背着沉沉的灵柩,一步步走得安稳。
将军抬眼打量了一下眼前的两个男人,这两人他都认识,似乎是当初聚集起的外来者之二,其中一人的眼神似乎变了,变得和曾经的他很像,纯粹却令人可惜。
李肆世叹了口气,向前走了几步,他伸出手展示手心的物件:“将军,当初的约定可还作数?”
“饶狮手里的那块?”将军分辨出符令真假,沉默了一阵道。
李肆世猜测其说的是那只统领凶兽的老狮,点了点头。
将军没有再询问,转身就走:“跟我来吧,这个世界,该迎来新生了。”
李肆世一怔,惊讶于他的话与那雄狮的传音颇为相似,那王城里似乎存在着什么只有他们本土人才知道的真相。
江境皱眉拍了拍他的肩膀,传音道:“你不怕他出手抢去了?我虽然没见过他出手,但仅凭气息都能察觉出他境界的高深。”
李肆世笑了笑,没有传音:“他只要还有着自己的骄傲,就做不出这种事。”
将军没有回应,走了许久才道:“最后一块符令在谁的手中?”
“将军还记得初见黑渊时藏于士兵中的那伙人?就在他们手里,不过也没必要担心按照他们的性子,应该已经往城门下去了。”
……
若巨龙匍匐的王城城门下热闹异常,噼里啪啦的火焰向上猛窜,几人围坐火焰旁谈笑风生。
一边,梧桐正大咧咧地分享着他们不大清楚的灵族趣闻,在他大嘴巴下,时不时便会牵扯到族中机密,这时便会被在旁研究的羽朗很快打断,而赵睦则在一旁起哄要听。
另一边,雪向菱对寒零露讲起了那本记载有荒蠃的古书,自渊源讲至演进,自总体细分至一尊尊别样凶兽,清芸在一旁听着,难得不怎么吭声,似听故事般听着这些似传说似现实的记载。
她忽的抬头看向远处的两人,他们坐在一处小火堆旁,肩靠着肩,顾梦妍将脑袋倚上青年的臂膀,而林式昭的手臂揽上那苗条的腰,他慢吞吞地取了木材投入火焰,照料着这荒漠上的火。
“你还在担心?”顾梦妍在他耳边轻道。
林式昭在她额间一吻,用指关节撇开她额前碎发:“最开始有些,后来就渐渐淡了。对我来说,和你像这样待到空神境关闭或许也并不是什么坏事。”
顾梦妍看出他说话时的犹豫,她微微一笑,没有指出,随即道:“很快就有人要来了,在往后的时间里。”
“谁?”
“拿着钥匙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