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块。
病房里死一般的寂静,连呼吸声都显得格外突兀。刚才还剑拔弩张的气氛,瞬间被一种更沉重、更诡异的压力取代。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在那个被警棍砸开裂口的爱马仕Kelly手包上。
百万名包的破损固然令人心惊,但这并非重点。真正让林清雪瞳孔骤缩,脸色一寸寸冰封下去的,是那道狰狞裂口之下,若隐若现的黑色物体——一枚微型录音笔。
闪烁的红色指示灯,像一只不怀好意的眼睛,在鳄鱼皮的阴影里,无声地跳动着。
苏浅月也愣住了,她看看自己空空如也的手,又看看那个闯了祸的警棍,再看看手包里的录音笔,一向镇定的脸上难得浮现出一丝错愕和尴尬。
这叫什么事?她本想扶住萧寒,结果直接“助攻”了一场信任危机?
唐小柔捂住了嘴,眼睛瞪得圆圆的,看看林清雪冰冷的侧脸,又看看一脸“我是谁我在哪我干了什么”表情的萧寒,小脑袋瓜有点转不过来了。录音笔?林总的包里怎么会有这个?是萧寒放的?还是……
萧寒感觉后背的冷汗都快浸透病号服了。他现在宁愿面对韩天枭那帮亡命徒,也不想面对眼前这三个女人,尤其是在这种“人赃并获”的尴尬局面下。
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俏皮话缓和一下,比如“这包弹性不错还能藏东西”,但迎上林清雪那几乎要杀人的目光,他明智地把话咽了回去。他发誓,他真不知道那包里有录音笔,这锅他背得比窦娥还冤。
林清雪缓缓蹲下身,动作依旧优雅,只是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她没有立刻去捡手包,而是先用指尖轻轻拂过那道裂痕,目光在那闪烁的红点上停留了足足三秒。那眼神,平静得可怕,像暴风雨前夕的海面,酝酿着毁灭一切的力量。
随后,她才拾起那只“受伤”的手包,站起身。她没有看始作俑者苏浅月,也没有看一脸无辜的萧寒,只是低头,用一种近乎审视艺术品的目光,端详着手中的包和那枚刺眼的录音笔。
病房里的气压低得让人喘不过气。
终于,林清雪抬起了头,目光越过手包,精准地锁定在萧寒脸上。她的声音很轻,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萧寒,关于这个,”她用空着的另一只手,轻轻点了点录音笔的位置,“你是不是该给我一个解释?”
那红点,像一只恶魔的眼睛,嘲弄着她自以为是的掌控。
无数个疑问瞬间塞满了她的脑子。她下意识地看向萧寒,那个男人还保持着一脸“我是无辜的”表情,但眼神深处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再看林清雪,那女人已经敛去了所有表情,只剩下冰山般的寒意,正缓缓弯腰,动作慢得像是在拆解一枚炸弹。
苏浅月感觉自己像个闯了大祸还顺便揭开了潘多拉魔盒的傻子。她看看自己空荡荡的手,再看看那根闯祸后静静躺在地上的警棍,最后视线落回那只闪烁的红点上。职业的敏感让她立刻意识到,事情的性质已经变了。
这不再是简单的争风吃醋或是意外碰撞,这枚录音笔的出现,将所有人都拖进了一个更深的旋涡。她甚至开始怀疑,自己这一棍子,到底是无心之失,还是……某种必然?
她握了握拳,指尖冰凉。作为警察,她本该立刻控制现场,询问情况。但现在,她是肇事者,而且现场的关系错综复杂,那个让她心绪不宁的男人萧寒,正处于风暴中心。
她该怎么办?道歉?质问?还是先保持沉默,观察林清雪的反应?喉咙有些发干,她甚至能听到自己略显急促的心跳声,在这死寂的病房里,显得格外清晰。
就在这剑拔弩张,几乎要凝出冰渣的氛围里,唐小柔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向了地面。
刚才萧寒重心不稳,苏浅月冲过来时带倒了床头柜上的东西,现在地上乱七八糟。最让她心口一抽的,是那几只摔得粉碎的棕色玻璃小瓶。透明的药液混着细碎的玻璃碴,在地板上洇开一小滩,散发出淡淡的、只有她熟悉的草药混合气味。
那是她昨天晚上特意回去,翻了好几本爷爷留下的孤本医案,才小心翼翼调配出来的。专门用来暂时压制萧寒体内那股狂躁力量的药剂,材料珍稀,配制过程更是繁琐,熬了她大半宿。想着他醒来或许会难受,特意一早带过来……
现在,全完了。
碎玻璃在灯光下闪着刺眼的光,像是在嘲笑她的徒劳无功。唐小柔缓缓蹲下身,伸出手想去收拾,指尖却在快要触碰到那片狼藉时停住了。她能做什么呢?药液已经渗进地砖缝隙,玻璃碎得那么彻底,根本无法挽回。
她轻轻吸了口气,鼻腔里除了消毒水味,就是那股让她心疼的药味。她的小脸皱了起来,不是因为害怕林清雪的怒火,也不是因为担忧苏浅月的处境,而是一种纯粹的、对珍贵药材被糟蹋的心疼,还有对萧寒身体状况的担忧。
这家伙,真是……唐小柔心里默默叹气,惹祸的本事比谁都大。先是把好好的病床弄塌,现在又牵扯出什么录音笔……他到底还有多少秘密
萧寒感觉头皮发麻,这他妈叫什么事?病床塌了,名包坏了,还冒出个录音笔?
“萧寒,你给我把话说清楚!”
林清雪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蚀骨的寒意,每一个字都像是冰锥,狠狠扎进在场每个人的耳朵里。
她快步走到萧寒面前,纤细的手指几乎要戳到他的鼻尖,拦住了他想要拉着唐小柔离开的动作。
“录音笔是怎么回事?”
她的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要将萧寒从里到外彻底剖开。
“还有,你和苏浅月,到底是什么关系?”
一连串的质问,如同重磅炸弹,在狭小的病房内炸开。
萧寒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至极。
他知道,自己这次,是真的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林总,我……”
他张了张嘴,喉咙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干涩得发不出声音。
解释?怎么解释?
说录音笔不是他的?谁信?
说他和苏浅月清清白白?林清雪会信吗?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对峙中,一个清冷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打破了僵局。
“真够吵闹的。”
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传入房内每个人的耳中。这声音冷冽,像是千年寒冰,又带着几分不耐烦的慵懒,仿佛眼前这场剑拔弩张的闹剧,在她看来不过是孩童的无聊游戏。
叶轻舞皱了皱眉,似乎对眼前这凡俗的争吵感到极度不耐烦。
她甚至没看林清雪一眼,目光依旧锁定在萧寒身上,带着一种审视和不满。
林清雪猛地转头,冰冷的视线如利剑般射向这个不速之客。
叶轻舞却仿佛没听见,或者说,根本不屑于回答。
她只是冷冷地扫了一眼林清雪脚边。
那里,一本被踩得不成样子的古籍封面,依稀可见“千金方”三个字,旁边散落着破碎的瓷片和药渣。
林清雪的高跟鞋鞋跟,正碾在书页之上,细密的皮质鞋底与碎瓷片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刺啦”声响。
那是唐小柔带来的,想给爷爷参考的医书。
林清雪似乎这才注意到脚下的东西,她微微抬脚,鞋跟在《千金方》的残页上留下一个清晰的印痕,动作不见丝毫歉意。
她的目光重新回到叶轻舞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冰冷与审视。
“叶小姐,”
林清雪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她认出了眼前这个气质独特的女人,江城新贵,古武世家传人。
“弄坏了我的东西,还伤了我的人,现在又毁了别人的医书。”
她顿了顿,红唇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赔钱,还是坐牢?”
话音未落,叶轻舞动了。
她甚至懒得回应林清雪的威胁,仿佛那只是苍蝇的嗡鸣。
手腕一转,那柄古朴的剑鞘在她手中划出一道残影。
“哗啦——!”
剑鞘精准地横扫过旁边的药柜。
几十个贴着各种奇怪标签,包括“实验体”字样的玻璃瓶,如同被秋风扫落叶般,应声而碎。
棕褐色、紫红色、墨绿色的药液喷溅而出,瞬间在洁白的地砖上汇聚成一条条诡异的溪流。
刺鼻的、混合着草药与化学试剂的味道弥漫开来,与之前唐小柔心血被毁的草药味混合,形成一种更加令人作呕的气息。
那些紫红色的药液尤其显眼,粘稠如血,在灯光下反射出妖异的光泽,倒映出叶轻舞嘴角那抹毫不掩饰的讥诮。
“庸医配毒妇,绝配。”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刺骨的轻蔑。
“庸医”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而“毒妇”,显然是对林清雪的回应。
唐小柔看着满地狼藉,看着那些她耗费无数心血调配的药剂化为乌有,气得浑身发抖,眼圈瞬间红了。
“你……”
她指着叶轻舞,嘴唇哆嗦着,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林清雪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周身的寒气几乎要将空气冻结。
苏浅月眉头紧锁,指节捏得发白,这个叶轻舞,行事太过乖张霸道,简直目无法纪!她下意识地往前站了半步,护在唐小柔身侧,目光警惕地盯着叶轻舞,仿佛下一秒就要掏枪。
萧寒看着眼前这一幕,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不,是三个大。胸口被那不知什么材质的羊皮卷砸中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像是被人用锤子闷了一下,钝痛绵延。更要命的是,体内的龙血因为这接二连三的情绪波动,又开始不听话地翻涌,一股燥热沿着经脉乱窜,让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这叶轻舞,简直就是个移动的火药桶,还是带自动点火装置的那种!一点就炸,炸起来还不管溅射伤害。
病房内的气氛,已经不是剑拔弩张可以形容。那是即将爆发的火山,岩浆在每个人的血管里奔腾。
“你赔我的药!”唐小柔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哭腔,眼睛红得像兔子,死死瞪着叶轻舞。那些药剂,有的是给爷爷调理身体的,有的是实验性的新配方,耗费了她多少心血,现在全成了一地黏糊糊的垃圾。她心疼得快要滴血。
叶轻舞连眼角的余光都没分给唐小柔,依旧盯着萧寒,嘴角那抹讥诮更深了:“废物配制的垃圾,毁了也就毁了,有什么好叫唤的?”
这话如同又一桶油浇在了火上。
“你……”唐小柔气得浑身发抖,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林清雪周身的温度骤降,连空气似乎都凝结了冰霜。她看着地上那片狼藉,又看了看哭泣的唐小柔,最后视线落在叶轻舞身上,声音冷得像淬了冰:“叶小姐,看来你是不打算讲道理了。”她拿出手机,动作不急不缓,“故意损毁他人财物,价值巨大,再加上伤人……我想,警局和我的律师团,会很乐意和你谈谈。”
“哦?”叶轻舞终于正眼看了林清雪一眼,眼神里充满了不加掩饰的轻蔑,“现代科技的玩具?对我没用。”她伸出一根手指,对着林清雪的手机轻轻一点。
“啪!”林清雪价值不菲的最新款手机屏幕,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彻底黑了下去。
林清雪瞳孔骤缩。
苏浅月倒吸一口凉气,这是什么手段?隔空……不,是速度太快,快到她几乎没看清动作!
萧寒眼皮狂跳,暗骂一声“疯子”。他强行压下体内翻腾的气血,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试图打圆场:“那个……叶小姐,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大家都是文明人,别动手,砸坏东西多不好,还得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