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你和苏浅月,到底是什么关系?”
林清雪的声音不高,却像一把冰锥,精准地刺入病房里本就紧绷的空气中。一连串的质问,字字句句都敲打在萧寒的神经上。
他感觉自己的每一次呼吸都变得困难,周围的空气仿佛被抽干,只剩下林清雪那带着审视与压迫的目光,无形地包裹着他。
病床塌陷的狼藉似乎都成了背景板,此刻所有的焦点,都汇聚在这突兀的问题和那只摔坏的手包,以及手包裂口里若隐若现的黑色录音笔上。
萧寒下意识地动了动僵硬的脖子,眼角余光瞥向苏浅月。这位美女警官此刻俏脸紧绷,眉头微蹙,视线锐利地落在林清雪手中的录音笔上,警察的本能让她立刻察觉到这东西出现在这里的蹊跷,暂时压过了刚才警棍脱手的尴尬。她没有看萧寒,但那紧抿的唇线透露出她内心的不平静。
再看唐小柔,她的小脸有些发白,抓着萧寒胳膊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了几分,眼神里带着一丝受伤和茫然,看看林清雪,又看看萧寒,最后低下头,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
林清雪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目光从萧寒脸上,缓缓移到他身后的唐小柔身上,又转回萧寒脸上,最后落在那支小巧的录音笔上。她伸出纤细的手指,轻轻拂过手包上那道刺眼的裂痕,动作带着一种奇异的冷静。
“我……”萧寒喉结滚动了一下,嗓子有些发干。解释?怎么解释?说苏浅月怀疑他是罪犯,所以对他特别关注?还是说他们不打不相识,关系复杂到自己都捋不清?
哪种说法都不会让眼前的局面好转。他甚至有点想吐槽,这都什么事儿,床塌了,包坏了,录音笔出来了,现在还要现场直播情感纠葛?
拿什么解释?
说他体内有不稳定的龙血药剂,刚才差点失控?
说这录音笔八成是她自己放的,用来监视他这个“未婚夫”?
说昨晚芯片引来的杀手,目标可能就是他们所有人?
这些话,哪一句能说出口。
哪一句,说了她会信。
萧寒的脸色,一点点沉下去,之前的疲惫和无奈被一层更深的阴郁覆盖。
就在这时,手腕上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震动。
极其细微,若非刻意感知,几乎无法察觉。像是蚊子翅膀扇过皮肤,一触即逝。
但萧寒浑身的肌肉却在这一瞬间绷紧了零点几秒,随即又刻意放松下来。
是陈锋改造过的战术手表。
加密信号。
这个节骨眼上……陈锋?他不是应该“死”得透透的吗?还是说,这信号背后另有其人?或者,是预设的某种触发机制?无数念头在萧寒脑中电光火石般闪过。
原本被林清雪逼问得有些焦头烂额的思绪,像是被投入了一颗冰块,瞬间冷静下来,一部分注意力已经强制转移。
他脸上那种被围攻的狼狈感悄然褪去了一些,眼神深处,某种更加锐利、更加沉稳的东西浮现出来,虽然只是一闪而逝,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但这细微的变化,并未逃过在场另外两个女人的眼睛。
林清雪原本冰冷的目光更加锐利了几分。她捕捉到了萧寒那一瞬间的停顿,以及眼神里那抹不该出现在这种情境下的异样光芒。这让她心头的不悦和疑虑更深。他想隐瞒的,绝不仅仅是和苏浅月、唐小柔的关系这么简单。
苏浅月也注意到了。她没有错过萧寒极细微的僵硬和眼神的变化。作为警察的直觉告诉她,刚才那一刻,有什么事情发生了,某种萧寒非常在意的事情。
这让她对萧寒的怀疑又增加了一层——这个男人身上藏着的秘密,远比她想象的要多,也可能更危险。她下意识地调整了站姿,身体保持着随时可以应对突发状况。
他抬起眼,迎上林清雪咄咄逼人的目光,嘴角忽然勾起一抹散漫的弧度,与眼底的凝重形成鲜明对比。
“林总,你这问题问得,好像我是什么十恶不赦的罪犯。”
他耸了耸肩,动作透着一股无所谓的痞气。
“录音笔?可能是哪个狗仔队的杰作吧,毕竟林总您可是江城名人。”
“至于我和苏警官……”
萧寒侧头,看了苏浅月一眼,后者依旧低着头,似乎在跟自己的警徽较劲。
“警民合作,打击犯罪,关系纯洁得很。”
他摊开手,一脸坦然。
“行了,我突然想起还有点急事,先走一步。”
萧寒说完,不再看林清雪骤然冰封的脸色,也不管唐小柔担忧拉扯他衣角的力道,转身就朝病房门口走去。
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萧寒!”
林清雪的声音带着怒意,想要阻止。
苏浅月也猛地抬头,眼神复杂地看向他的背影。
叶轻舞捻着血布的手指顿了顿,似乎对这突然的变故有些意外。
但萧寒的脚步没有停顿。
他需要立刻离开这里,处理手表上传来的信息。
那信息,远比解释这些乱七八糟的男女关系重要得多。
夜色,如同浓稠得化不开的墨汁,泼洒在江城这座钢铁森林的每一个缝隙。远处的霓虹招牌徒劳地闪烁,试图驱散这片沉寂,车流的喧嚣也被隔绝在外,仿佛被无形的屏障吸收。
就在市中心一处寻常巷陌的深处,一座与周遭现代建筑格格不入的院落静静伫立。它没有张扬的灯火,只有两盏仿古宫灯悬于厚重的朱漆大门两侧,散发出昏黄而微弱的光晕,勉强照亮门楣上那三个烫金大字——“静心茶苑”。
这名字透着一股禅意,与建筑本身的飞檐斗拱、雕花窗棂相得益彰。空气中,似乎也真的弥漫着淡淡的檀香,试图营造一种远离尘嚣的宁静氛围。然而,对于某些嗅觉敏锐的人来说,这檀香之下,还混杂着更复杂的气味——昂贵雪茄的烟草香,以及一丝若有似无、属于金属和硝烟的冷硬气息。
茶苑门口,看不到寻常茶客的喧闹,只有几个穿着黑色西装、身形挺拔的“门童”沉默地站立,眼神锐利地扫过每一个靠近的影子,看似恭敬,实则警惕。偶尔有豪车悄无声息地滑入巷口,停在门前,车窗降下,露出模糊的人影和一张邀请函,随即又悄然升起,人影隐入茶苑深处。
萧寒站在巷口阴影里,目光平静地打量着这座“静心茶苑”。他刚从医院那个令人头疼的修罗场脱身,手腕上战术手表的微弱震动还未完全平息。陈锋留下的信号,指向的就是这里。
静心?萧寒嘴角勾起一丝嘲弄。恐怕今晚这里,会是江城最“闹心”的地方。他能感觉到,那看似古朴典雅的飞檐之下,隐藏着多少涌动的暗流和噬人的旋涡。空气里那股混杂的味道,他再熟悉不过——那是金钱、权欲和危险交织发酵的气息。
名字雅致,透着一股远离尘嚣的禅意——静心茶苑。
然而,与这宁静表象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门口停放的一排排顶级豪车,以及巷口阴影处那些不易察觉的警戒哨。
劳斯莱斯幻影,宾利慕尚,迈巴赫齐柏林……每一辆都价值不菲,车牌号要么连号要么带“8”,要么干脆是外地甚至境外的牌照,无声地昭示着今晚到访者的身份非同寻常,也暗示着此地绝非善类聚集之所。
这些平日里只在财经杂志封面或者社会新闻头条出现的座驾,此刻却如同训练有素的士兵般,悄无声息地停靠在古朴院落外,厚重的车窗玻璃隔绝了内外视线,只留下冰冷的金属光泽反射着宫灯昏黄的光。
萧寒站在更深的阴影里,与黑暗融为一体。他刚从医院那堪比小型战场的“修罗场”脱身,林清雪的怒火、苏浅月的审视、唐小柔的担忧还萦绕在脑海,手腕上的战术手表却不合时宜地震动起来,陈锋留下的加密信号最终指向了这个看似风雅的地方。
门口那几个身穿定制黑色西装的“门童”,站姿笔挺,双手看似自然垂落,实则随时可以从腰后或者腋下掏出致命武器。他们的眼神锐利如鹰隼,不放过任何一个靠近的可疑目标,看似恭敬的欠身动作下,肌肉线条紧绷,充满了爆发力。这绝非普通的服务人员,更像是训练有素的保镖,或者说,打手。
一辆黑色的宾利缓缓驶来,停在大门前。车窗降下一条缝,一只戴着硕大玉扳指的手递出一张暗金色卡片。门口的“门童”接过,用一个微型设备扫描了一下,随即恭敬地弯腰,做了个“请”的手势。
车子无声滑入院内,厚重的朱漆大门随之合拢,将外面的世界彻底隔绝。
萧寒眯了眯眼。这安保级别,比某些国家的首脑护卫也不遑多让了。看来今晚这所谓的“茶会”,拍卖的东西非同小可。他调整了一下呼吸,将医院里的烦心事暂时压下。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特的味道。
不是茶香,而是昂贵的古巴雪茄与某种幽冷的檀香混合在一起的气息,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血腥味。
萧寒穿着一身低调的黑色休闲装,混在稀疏的人流中,走进了茶苑大门。
门口站着两名身材魁梧、穿着黑色西装的壮汉,眼神锐利如鹰,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每一个进入的人。
看似随意的目光,却如同x光扫描,不放过任何可疑的细节。
萧寒目不斜视,步伐沉稳地走了进去。
内部装潢更是奢华,黄花梨木的桌椅,墙上挂着名家字画,空气中檀香的味道更浓郁了些。
但这份雅致,却被角落里隐蔽的摄像头,以及侍者看似恭敬实则警惕的眼神破坏殆尽。
这里,根本不是什么茶苑。
而是一个伪装起来的地下拍卖场。
萧寒熟门熟路地避开几个隐蔽的监控探头,沿着铺着暗红色地毯的楼梯,来到二楼。
二楼是环形的包厢区,可以俯瞰整个拍卖大厅。
他选了一个视野开阔,又相对隐蔽的包厢,倚在包厢前那冰冷的鎏金栏杆上。
指尖轻轻敲击着栏杆,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戴上特制的战术目镜,镜片上瞬间浮现出淡蓝色的数据流。
目镜启动,开始无声地扫描着楼下大厅。
大厅里已经坐了不少人,大多戴着各式各样的面具,遮掩了真实身份。
威尼斯狂欢节的华丽面具,日本能剧的诡异面具,甚至还有简单的黑色眼罩。
每个人都散发着或强或弱的气场,像蛰伏的猛兽,等待着猎物登场。
侍者们穿着统一的黑色制服,穿梭在宾客之间,动作敏捷而安静。
萧寒的目光,最终落在了一个穿着高开衩旗袍的“侍女”身上。
那侍女身段窈窕,步履轻盈,手中托着一个精致的银盘,上面放着几杯香槟。
旗袍是墨绿色的,绣着暗金色的凤凰图案,勾勒出她玲珑的曲线。
她脸上带着职业化的微笑,眼神却异常平静,甚至可以说,带着一丝与环境格格不入的清冷。
苏浅月。
萧寒嘴角微不可察地勾了勾。
这女人,胆子还真不是一般的大。
萧寒倚靠在冰冷的鎏金栏杆上,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目光穿过特制目镜的淡蓝色数据流,牢牢锁定在那个穿梭于宾客间的墨绿身影上。
苏浅月。
她脸上挂着训练有素的微笑,托盘里的香槟稳稳当当,步态摇曳生姿,旗袍开衩处随着走动,隐约露出一段紧实白皙的大腿。只是那双眼睛,平静得像一潭深水,与周遭觥筹交错、暗流涌动的氛围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装得挺像那么回事。萧寒心里评价。若不是对她那股子执拗劲儿熟悉得不能再熟悉,还真容易被这副“专业”模样骗过去。
他的视线,不由自主地顺着旗袍开衩的边缘向下扫去。
果然。
大腿外侧,一根黑色的皮质绑带紧贴肌肤,上面卡着一把造型奇特的飞刀。刀柄呈现暗红色泽,刀身薄如蝉翼,在头顶奢华水晶吊灯的光线下,偶尔会反射出一道比灯光更锐利、更冰冷的寒芒。枪呢?萧寒下意识地寻找,很快在绑带内侧靠近腰际的位置,看到了手枪握把的轮廓。藏得够深。
这身打扮……萧寒摸了摸下巴,脑子里忽然闪过医院里那张塌掉的病床,还有林清雪几乎要喷火的眼神和苏浅月那句“呈堂证供”。
麻烦。这女人就是个行走的麻烦制造机。自己刚从一个旋涡里脱身,她倒好,直接跳进了另一个更危险的。
他收回目光,压下心里那点莫名的烦躁,重新审视整个拍卖大厅。戴着面具的男男女女,像一群等待分食的鬣狗,空气中弥漫的檀香、雪茄和金钱的味道更加浓烈,底下还潜藏着一丝若有似无的血腥气。陈锋留下的信号指向这里,绝不会只是喝喝茶那么简单。
《天机帖》……龙血……血煞门……
萧寒的指尖停止了敲击,眼神沉了下来。
今晚这浑水,看来是趟定了。
他再次看向苏浅月的方向,她正 deftly 避开一个伸出禄山之爪的油腻中年男人,脸上依旧挂着得体的微笑,但眼神深处,一闪而逝的厌恶和警惕,还是被萧寒精准捕捉到。
菜鸟。萧寒在心里哼了一声。在这种地方,任何一丝多余的情绪,都可能暴露身份。
不过……这身旗袍,倒是比警服好看。
他调整了一下站姿,将自己更深地隐入包厢的阴影中。
好戏,马上就要开始了。他得确保,这个不知死活的女警察,别在开场前就被人拆了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