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寒望向窗外。
街角那个熟悉的煎饼摊，炊烟袅袅升起，正一点点融入清晨淡金色的阳光里。
卖煎饼的老头佝偻着背，手里忙活着，嘴里却不闲着，哼着走了调的梆子戏，自得其乐。那简单的调子，配着面糊在铁板上滋啦作响的声音，透着一股子与这紧张病房格格不入的市井安逸。
这烟火气，可比这屋里的火药味好闻多了。萧寒心里嘀咕，肚子很不合时宜地咕噜叫了一声。声音不算大，但在三个女人目光聚焦、空气几乎凝固的房间里，却显得格外突兀。
他甚至能想象出那煎饼的味道，加两个鸡蛋，多放脆饼，再来点辣酱……
旁边那台破旧的收音机，也不知是谁打开的，正咿咿呀呀地唱着。
“力拔山兮气盖世…”
苍凉顿挫的唱腔，有点失真，却依然顽强地穿透玻璃，钻进萧寒耳朵里。
“时不利兮骓不逝…”
萧寒的目光，无意识地落在窗玻璃映出的自己模糊影子上。嘴角试图扯出一个自嘲的笑，却只牵动了一下，没能完成。
英雄末路。
这四个字沉甸甸地压在他心头。是啊，力拔山兮又如何？时运不济，骓马也跑不动。就像他现在，空有一身本事，却被困在这小小的病房，被三个女人，三道或冰冷、或探究、或担忧的目光盯在原地。
他能感觉到林清雪的不耐，那女人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膝盖，频率越来越快。苏浅月大概还在纠结那该死的录音笔，眉头就没松开过，视线在他和林清雪的手包之间来回扫视。至于唐小柔……唉，小丫头估计快急哭了，嘴唇都快咬破了，眼睛红红的，想开口又不敢。
这叫什么事儿啊。
“萧寒！”
林清雪的声音终于响起，不高，却像淬了冰，瞬间打断了他短暂的走神，也切断了那窗外的烟火人间。
那点关于煎饼的念想，连同收音机里咿咿呀呀的唱腔，都被这一声彻底驱散。
萧寒缓缓转过头，迎上林清雪那双冷得没有一丝温度的眼睛。他知道，躲不过去了。
他能感觉到身后那几道视线，或冰冷，或审视，或好奇，或担忧，像无形的针，扎在他的背上。
昨夜的硝烟味似乎还未散尽，混杂着消毒水、晨露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在这间临时找来的、还算干净的病房里弥漫。
收音机里的戏腔还在继续，如泣如诉。
“骓不逝兮可奈何…”
萧寒缓缓收回目光，转过身。
林清雪站在不远处，环抱着双臂，指尖无意识地敲打着手臂上的真丝衬衫，面色冷峻，看不出情绪。
苏浅月靠在墙边，指尖摩挲着那枚刚刚翻过来的警徽，眉头紧锁，眼神里的挣扎几乎要溢出来。
叶轻舞则蹲在地上，还在研究那块焦黑带血的布料，神情专注得像是在欣赏稀世墨宝，对周遭的低气压浑不在意。
唐小柔紧紧挨着萧寒，小手抓着他的衣角，脸色依旧苍白，眼底深处残留着未褪尽的惊恐。
“虞兮虞兮奈若何…”
戏腔唱到了尾声，带着无尽的悲凉与不甘。
萧寒深吸一口气，打破了这压抑的沉默。
“都饿了吧。”
他声音平静，听不出什么波澜，仿佛昨晚的一切只是一场无关紧要的闹剧。
“楼下有卖煎饼的，我去买点。”
他作势要往外走。
“站住。”
林清雪的声音响起，依旧是命令式的简洁。
萧寒脚步顿住，没立刻回头，肩膀却几不可查地松了一下。他侧过头，视线越过肩头看向林清雪，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嘴角那点想去买煎饼的轻松弧度彻底消失了。
林清雪没动，依旧抱着手臂，下巴微抬。她用眼神点了点地上的芯片碎渣，又扫过苏浅月下意识护住的警徽，最后掠过叶轻舞指尖捻着的那块焦黑血布。“录音笔，芯片，还有这块布。”她的声音不高，清晰地落在病房每个角落。
视线最终钉在萧寒脸上，带着审视。“不解释一下？”
解释？萧寒心里觉得有些好笑。结是他差点因为体内那玩意儿失控把这破床拆了？解释那录音笔大概率是林大小姐你自己放的？解释这芯片和血布意味着昨晚咱们差点一起被人打包送走？他迎上林清雪的目光，眼神平静无波，甚至带了点倦怠。
“解释什么？”
林清雪眉梢都没动一下，似乎早就料到他会是这种反应。“解释有人想一锅端了我们？”她往前走了一小步，无形的压迫感跟着逼近。
病房里更安静了。苏浅月握着警徽的手指收紧，指节有些发白，视线在录音笔和萧寒之间游移不定。叶轻舞终于抬起头，瞥了林清雪一眼，又低头去看那块布，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似乎对这种凡人间的质询毫无兴趣。唐小柔抓着萧寒衣角的手更紧了，紧张地看着他，嘴唇抿得发白。
萧寒觉得头疼。一锅端？这词用得还挺实在。他现在只想吃个热乎的煎饼，加俩蛋，多放脆饼，而不是在这里玩什么你猜我猜大家猜的游戏。
“林总，”他叹了口气，脸上露出点无奈，“首先，你这手包质量确实有待提高，你看苏警官的警棍都没怎么使劲儿，它就裂了。要不我赔你一个新款？”他指了指那只躺在桌上、裂口狰狞的爱马仕Kelly。
林清雪的眼神瞬间冷了好几度。“萧寒，别跟我耍贫嘴。”她显然不吃这一套。“昨晚的事，这些人，这东西，到底怎么回事？那个芯片，是不是冲着你来的？”
“冲我来的？”萧寒像是听到了什么格外有趣的事情，“林总太看得起我了，我就是一个小保安，领份工资混日子，谁会费这么大劲对付我？说不定是冲着林总你来的呢？毕竟林氏集团家大业大，树大招风，眼红的人可不少。”他把问题又抛了回去，目光扫过苏浅月和叶轻舞，“至于她们……苏警官秉公执法查案子，叶小姐嘛……”他看向叶轻舞，“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叶轻舞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用指尖弹了弹那块布料上的灰烬。
林清雪看着他，没说话，但眼神里的怀疑和不耐烦越来越重。这个男人，嘴里没几句实话，滑不溜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