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一次退出无休止的幻象后,王朝子佑刚刚恢复意识不久,被不知何人吊了起来鞭打。由于过重的负担,直到剧痛传来他才明白自己在被虐待。那些人便是他们所谓的看护者。
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但他记得痛。
又是幻象,鞭打,幻象,鞭打。
他们鞭打他时很快乐。子佑在麻木之余还有一丝病态的欣喜,原来自己至少有供他人发泄愤怒的作用,他本以为自己除了一味地去战斗并没有其他价值。
在独自面对伤痕累累的身体时,子佑以他比常人敏锐的听觉听到了他们的耳语:有人破坏了月之魇逃走了。
原来还可以逃走。
但他不打算逃,因为他不知道外面有什么,他也不知道月之魇是什么。
……
某一次的幻象中,他们的敌人是人类,很典型的人类,没有特殊能力,没有强壮的肉体,只有一些劣质的武器,甚至相当一部分非常瘦弱,眼中也没有战斗欲望。
子佑与往常一样,跟在其他人后面,如果没有敌人杀到他面前并威胁到他的生命,他不会动手,他只看着。这是他为了保护自己的内心不被杀戮污染的方法。
这样过了很久。
…………
某一次的敌人与往常不同,他们手无寸铁,他们痛哭衰嚎,他的们的血有味道而且是热的。
子佑意识到那不再是幻象了,那些是活生生的人。但是他已经嗜杀成性的“同伴”则没有顾及,还是不停地砍杀,惨叫声中,地面已经布满鲜血,这触目惊心的场景,只有仍然保有人性的子佑感到恶心。这些畸形成长起来的杀手,终于要派上用场了——按照“观众”的意愿,使【剧院】世界的某些演员“快速下场”。
子佑按不住自己的刀了,他挥刀斩向浑身锋血的也许是同伴的人,他砍倒了一个,两个,再接着砍下去。他杀红了眼的“同伴”,居然注意不到他的背刺,只一昧砍杀着,偶有一两个向子佑发起攻击的也是把他当作了那些手无寸铁之人之一。只不过,疯狂的他们并不是具有理性的子佑的对手。
那场恐怖的战斗不知何时终止了。子佑不知道自己救了多少人,也不知道自己杀了多少不能再称为“人”的东西。但是他清楚一点,自己一旦爆发一次,就绝不可能再忍下去。
子佑苏醒之时又被吊了起来,眼前一片漆黑。
有什么东西在他心里说话。
你知道你犯下了多大的罪吗?
子佑答不出来。
你杀死了无数同族。
子佑无言。
你以为你保护了那些人吗?他们本就是我们一手培养的演员,若不是我们,他们根本不会存在。我们让他们死,他们不得不死。而你,杀死了数位高贵的越令者。即使你如此反抗,他们还是被抹除了,连同他们那些可笑落后的世界。
子佑无言。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那么做,但看到鲜血横飞之时,他心中就有什么在缩紧,让他行动起来。不过既然这是罪,那么一定是错的…吗?
有一个很澄澈的声音在子佑脑海中响起,跟着你的心走,你的心不会出错的。子佑不知道那个声音的主人是谁,但不知为何那让他十分信任。
所以我的心对不对呢?如果他们说这是错的话……子佑没有得到答案,他就被扔到了一个空旷的地方,那里有许多面孔模糊不清的人,他们围向他,子佑感到了恐惧,但战栗的那个他,和沉浸在疑问中的那个他,是两个人。
对错到底源于我的心还是他人之言?
回想了片刻的过去,子佑一直被盘旋在大脑中暗示的声音所控制,他唯一做的自己的决定,大概是停止杀戮以及阻止那些“同伴”。那时他也不是十分快乐,但他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幸好答案来得如此之快,一切还来得及,在他们碰到子佑之前。
血红色光芒第一次从子佑手心释放出来,它仅仅出现了短短的一瞬,就在什么其他东西的压制下消失了,但那一瞬已足够子佑冲出很远。
留下来。这是不知从何而来的暗示。
我不要 。
留下来!留下来!留下来!你确实独一无二,你是你们中最有趣的,哈哈哈哈。这是另一个有强烈感情色彩的癫狂声音。
我不要……
心的声音短暂地败落了。
他们抓住了子佑,指甲嵌入子佑的皮肤,把他拖向不知何处。
越令者的叛徒会受何惩罚呢?所谓惩罚,也不会让子佑比之前更痛苦吧。
他们拉着子佑通过一个个昏暗狭长的走廊,逐渐冷静下来的子佑很快发现这些人看似高大实则无力,大概都是在声色犬马中迷失了自我的人,要击败他们不难,但击败他们之后,又要去哪里?又能去哪里?自己的父母……他们并不能帮到子佑。
“没想到自己人的孩子们从出生开始就培养成的演员也还有这样的……”
那些人中某个的喃喃自语,使子佑的瞳孔瞬间紧缩。“原来我们也是演员啊。原来我也是演员啊。”
他知道他们是战斗机器,但他本以为那些敌人是不得不击败的,他现在才了解了自己的愚蠢。
所谓成为越令者的考验,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剧院”。对于上位的越令者而言,即使他们同族的孩子,又为何不能作为满足他们扭曲审美的演员呢?而且想做到这些,只需要小小的谎言与威胁而已。
只是为了满足这些想看到血腥和杀戮的人而已,真是可笑、既然你们并不当我为你们中一员,已把我当成【演员】,又为何把“叛徒”之名扣在我头上。杀死你们的其他【演员】,和杀死越令者充当的【演员】,又有什么区别……
也许这不是坏事。自己已经不用再去思考他们的对错了。自己想得太多了,心中还存在矛盾,实在可笑。
子佑突然狞笑起来。
这些只以杀戮为乐而未曾承受暴力之苦东西并不清楚他们毫无人性的、地狱般的培养出来的东西,到底有多么擅长战斗。
又一次的血红色闪光,
幸好没有成为这群畜生的一员。
几声物体被从液体捞出时发出的声音。
抓着子佑的人全都眼跪倒在地,七窍流血。
子佑如给献上祭品的虔诚信徒一样,将被鲜血染红的双手捧着的东西献给他眼前无穷的黑暗。
那是五个暗红色的活生生的还在收缩着的人的心脏。
他的界蚀不再失灵,下一刻他就穿过了墙壁,向着他想去的方向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