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气在冬日暖阳下逐渐消散,五菱之光的轮胎碾过校门口未化的残冰,碾出几道湿润的春痕。
许志国穿着崭新的羽绒服,同许承业一起,好奇的打量着人来人往的学校。
学校门前的电动大门大开着,开学送学生来的家长骑着电动三轮车,径直而入。
也有学生是自己来的,背着包,抱着化肥袋装的被子。
刘涛的羽绒服拉链坠着生肖金饰,随车身摇晃,在玻璃上敲出细碎光斑,倒映着校门新漆的\"明德\"二字。
他曾经也是那些一个人背包、抱着化肥袋子的一员。
许琛把车开到宿舍楼下,先把他和刘涛的行李放进宿舍,小白已经到了,三人笑闹着说着新年好。
正说着,张菲给许琛打电话,让他到壹家茶饮这儿来。
许琛、刘涛、小白三人坐上车,带着许志国、许承业一起到了壹家茶饮店门前。
许琛几人下了车,张菲、张若婷、唐辉、冯权儿、冯小婉早早就等着了。
一帮人又热闹了会。
张菲不知从哪儿掏出一挂一百响的小鞭,嚷嚷道,“新的一年,壹家茶饮开门营业咯!”
说着点燃了手上的小鞭。
壹家茶饮的玻璃橱窗蒙着水汽,张菲咬开塑封的鞭炮时,红纸屑落进雪泥里像撒了把朱砂。
冯小婉的粉色围巾被气浪掀起一角,围巾是县城商场的时髦款式。
小白鞋尖的荧光条在硝烟里明灭,如同他新球鞋价格般刺目。
刘潇与张若婷缩在梧桐树后,刘潇冻红的耳垂坠着珍珠,随爆炸声在发丝间若隐若现。
小鞭的炸响,在校园里异常响亮,惹人注目,也惊飞了廊檐下越冬的麻雀,一群群飞向灰白的天空。
隔壁小卖部老板石玺把鸡毛掸子甩得啪啪响,柜台里新进的自动铅笔与褪色的香烛共处一室。
他靠着门,瞅着茶饮店热闹的门前,对女儿石优彩吃味的道,“也就张菲无所顾忌的性子敢在学校里放鞭炮,我们这几家店营业,谁也没敢放鞭炮啊!”
石优彩戴着眼镜,口中嚼着口香糖,却没听进去父亲的话,喜道,“壹家茶饮可开门了,我在老家一直馋他家的奶茶。”
张菲甩着烧剩的引信走过,用脚把炸碎的纸屑拢成一堆,在阳光里折射出细碎的彩光,似是旧年最后的朱砂痣,又似新春最初的胭脂印。
许琛摸出钥匙串,打开了店门。
冯权儿、冯小婉、唐辉进了店忙碌起来。
学生们见壹家茶饮开了门,渐渐开始上人。
许志国、许承业打量着壹家茶饮的装修,满眼都是新奇。
许志国问:“小琛,这是你的茶饮店?”
“严格意义说,这是我们的。”许琛手指扫了一圈,把张若婷、小白、张菲、刘涛都划了一圈。
他道,“张桑,你和涛哥,你俩带我爸熟悉一下采购原材料的事,顺带教我爸开开车,以后店里采购的事就交给我爸了。”
张菲、刘涛自然没啥意见,俩人乐得清闲,当即拉着许志国说了起来。
许琛又对许承业道,“承业哥,你去工作间,先跟着唐辉、小婉学学怎么调制饮品,学会了就能自己慢慢上手了。”
许承业忙点头,去了工作间。
把许志国、许承业安排完,他打开电脑,登录了爱心水滴筹的网页,浏览着一个个求助捐款帖子。
这些帖子都有链接,唐辉时不时会在各大论坛里发链接,给爱心水滴筹引流,但收效甚微。
筹款最多的一个也不过一千多块钱,是一个患白血病的小女孩,上面有她的照片,美的像一个破碎的天使。
小白在一旁,趴在柜台上跟着看那些帖子,不忍卒读,“这些病患有好几百了吧?”
“嗯,319例。”
许琛翻了翻,也看不下去,停下鼠标,揉了揉眉头,“病患差不多够了,流量也有一点,下面就是要宣传爱心水滴筹,让大家知道有这个网站,网站上有这么多悲惨的病患。”
“你想怎么宣传?打广告啊?那要花不少钱呢,效果还不一定好。”小白皱眉,替许琛苦恼。
“想带来轰动的效应与话题度,不能靠传统的宣传方式,得有爆点。”许琛已有了想法,对小白说了一句。
他扭头冲工作间喊,“老唐,你来一下。”
“咋了?”唐辉穿着工作服跑了出来。
“咱们年前一起去郑州,和婶子一个病房的那个小女孩你记得吗?”他问。
“嗯,记得。”
“她妈妈你能联系到吗?”
“可以。”
许琛接过张若婷递过来的保温杯,喝了口热茶,接着道,“你联系她妈妈,就说有办法能给女孩筹到治病的钱,不过方法有点激烈,需要她在大庭广众下下跪,舍弃尊严。你问问她同不同意?”
“只要能为女儿筹到钱,她做什么都愿意。”唐辉以病患家属的同理心替小女孩的妈妈说话。
他犹豫了下,还是问道,“琛哥,下跪没什么事,只要能筹到钱就行。但就怕下跪了,也没人捐款啊!”
“只是简单的下跪卖惨为女儿筹治病的钱,那没什么爆点与话题度,自然筹不到多少钱。”
许琛手捧着保温杯,热气氤氲,他吹了吹热气,无奈笑笑,“你先问那个婶子能不能同意吧,如果同意了,再实施下面的事。”
“好,那我现在就去打电话问问?”唐辉掏出年前一起去新买的手机,询问。
许琛摆了摆手,示意他立马去。
小白看着电脑的页面,屏幕里显示的正是那个女孩患的病,需要的治病钱的数额,以及女孩患病后家庭的巨变。
他的影子映在电脑屏幕里,似感同身受着女孩经历的一切。
虽不知许琛具体的计划,但听了许琛与唐辉的对话,小白也知道筹钱的方法,绝没有那么简单。
他看着光头的女孩笑靥如花的照片,道,“老许,这一家人够惨了,你宣传网站可以,出发点也是好的,但方式方法,能不能给他们留些体面?”
许琛的指尖在键盘悬停,屏幕荧光将319个苦难故事编织成冰冷的一行行汉字,字字泣血。
女孩的笑容在像素点阵中绽放,像被工业文明碾碎的虞美人。
“体面救不了命!”
他对着保温杯升腾的雾气低语,水珠沿杯壁滑落,爱心水滴筹的网页上在水滴中晕开模糊的光斑。
窗外,唐辉握着手机,已经和女孩母亲通了电话。
许琛望向窗外惊飞的雀群,它们振翅时抖落的绒羽与鞭炮硝烟纠缠,恍若那个化疗女孩凋零的发丝。
他知道即将策划的这场道德戏剧:母亲的膝盖将跪碎在坚硬的地面上,围观者的镜头会撕开人性最后的遮羞布。
而流量时代的慈善,注定要在尊严的献祭与人性的狂欢中寻找平衡点。
他转动钥匙串,金属碰撞声清脆如命运交错的骰子,他知道这场赌局里,没有人能全身而退。
“赌不了人心的善良,我就赌人性中的恶。呵……金蝉子似乎总也赢不了黄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