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榆一进去就看见了乌泱泱的围着的一群人。
“卫神医，你可算来了，快给陛下看看……”得福看见他就像是看见了救星，跟卫榆接触越久越能发现这人的医术实在是高明，太医院的疑难杂症这人总能用不同的思路弄明白。
卫榆让人散开，围在一起氧气稀薄，都没发现皇帝快要呼吸不过来了。
“银针。”有太医连忙把他的药箱子递了过来，卫榆一一摆好，凝神聚气，周围人连呼吸都止住了，不管看多少次，卫先生的针灸之术还是那么神奇。
皇帝的面上都插满了长长短短大小不一的银针，一双眼睛叽里咕噜的转动。
卫榆手快的出现了残影，旁边的太医脸上露出狂热，拼命记忆卫榆下手的顺序与手法，卫神医为人大度，自己行医的时候从不介意太医的围观，医学传承向来不容外人窥窃，卫神医胸怀宽广，不愧是神医。
卫榆倒是不知道别人的想法，在他看来知识是具有传递性的，只有不断的沟通与交流才能发展的更好，这又不是什么能据为己有的东西。
要真是那样，恐怕也走不长。
银针落下，皇帝却没有感受到痛意，只是一股淡淡的肿胀感充斥在穴口，慢慢的，穴口里的气血仿佛被打通了，一股莫名的暖意充斥着身体，皇帝感觉自己的手渐渐能动了，他近乎热切的看着卫榆，仿佛在看着当世神医。
不，这就是神医！
卫榆一听小和说出丹药两个字，就差不多猜到皇帝是中毒了，这一看果不其然，古代喜欢把朱砂、雄黄这些矿物质做成丹药，不是说这些东西不好，有句话说得好，世界上没有废物，只有放错地方的资源。
这些矿物根本不是能吃的东西。
皇帝吃的那枚丹药大概剂量放多了，身体这才一下就瘫痪了。
“去准备生绿豆、甘草、土茯苓。”卫榆闭了下眼，吐出几个药名，旁边的太医连忙记下。
“生绿豆研磨成粉末，与其他两样煎水服用。”
他觉得皇帝就是重金属中毒了，想办法促进新陈代谢、增强身体排毒功能应该差不多能解毒。
药房的人不到一刻就端了一碗汤药过来，皇帝身上流了一身汗，那汗液透着黑色的不明物质，带着腥臭气，得福去扶皇帝起来的时候，感受到那种黏腻油滑的不适感，一股令人反呕的难闻气味涌进鼻腔，他差点没吐出来。
皇帝被喂了喝完汤药，正想说话，胃里有酸气不断上涌，他闭着眼死死压制住那股要上涌到喉间的恶心感，手死死拽紧明黄色的龙袍，他张嘴想说什么，有什么东西上涌到了嘴里，皇帝紧紧闭着嘴巴，鼻翼大张喘着粗气。
“拿痰盂盆过去。”卫榆早早就退开了，他注意到皇帝的反应，吩咐一旁的小太监。
皇帝感激的看了过来，下一秒他趴在床边，“哇”的一声，朝着木盆大口大口地呕吐出来，泛着酸臭的呕吐物飞溅到了得福扶着皇帝肩膀的手上。
得福眼眸空洞，仿佛人已经走了好一会儿了。
过了好一会儿，皇帝才直起身体虚弱的靠在床边，得福给他倒了一杯水递上去。
“陛下。”皇帝抬眼就注意到对方手上的污秽，圆领白底的袍子上还带着星星点点不明液体，他嫌弃地摆了摆手，让人离远点。
那股臭气实在浓烈，婢女连忙开窗散气，皇帝也能知道身上味道不好闻，他探询般看向卫榆。
“陛下，您身上的毒解的差不多了，等……”卫榆还没有说完，得福大惊失色，面露震惊。
“什么？竟然是毒。”那可是陛下特意找来的丹药，难道是被什么人调换了？
皇帝眼里也有些后怕，要是下的毒是见血封喉的烈性毒药，那他可就一步登天了。
“陛下，那丹药可有剩余？”有小太监递上剩余的一点残余的丹药渣渣，这枚丹药可有婴儿拳头大小，皇帝为了得到更好的效果，直接就吃完了。
卫榆用手指沾了点丹药渣，靠近鼻子轻轻嗅了一下。
一股浓浓的汞金属的味道，里面还掺和着雄黄和铅丹的气味，简直就是一个贵金属大集合，皇帝没死还真是命大。
“陛下，丹药一般都含有一些矿物质，都是有毒的，吃多了对人体有很大的危害，可能导致短寿。”
什么？丹药竟然有毒，还会短寿。
皇帝想到自己之前还专门重金拜求道士奉上丹药，心里就一阵心惊胆战的。他年轻的时候不信这些，这会儿才开始追求起来，谁知道一吃就吃出了问题来。
他想起之前那些寻医问道的帝王，其中不凡有痴迷于炼丹的，现在想想好像没有一个长寿的，那就是丹药吃多了导致的！
皇帝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在卫榆表明自己现在没有大碍，只需温养一段时日之后，想起了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来人，把广成道人给我抓起来！”这枚丹药就是对方献上来的。
吩咐完这一切，皇帝脚步匆匆，浴殿早就准备好了热水与换洗衣物，他实在受不了那个味道，让人添加了香料，水都换了三次，皇帝才感觉舒服了。
主位上的天子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威严，十二旒白玉串珠尽显无上尊贵。
他看着站在一旁的卫榆，声音尽量平和，目光流转间，能看出昔日君临天下的霸气余韵，“卫先生，你救了朕，可有什么想要的吗？”
天子一诺，重若千金。
得福悄悄看了卫榆一眼，只要是人，就一定会有欲望。可这位卫先生他实在拿不准，对方太过于无欲无求了，这样的人没有弱点，也最让天子不放心。
卫榆本来没什么想要的，不过嘛，人要学会变通。
他先恭维了一番皇帝，“陛下，草民没什么所求的，陛下是大雍朝的天子，陛下的安康关乎着这天底下所有人，能为陛下效力草民就已经很满足了。”
卫榆说得真诚衷心，是一个心系天下的好大夫，也不出得福的预料，可天子要得不是这个，卫先生还是不懂上位者的心，要是……
“只是，”他目光落在地面上，神色中带着一股回忆，眉眼透着淡淡的遗憾叹惋，一下就从无悲无喜的圣人变成了一个沾染了红尘气息的普通百姓。
“草民曾经收养过一个孩子，只是……”他顿住了，所有人都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卫榆接着开口，“我今天意外遇见了一个人，要是他长大了，也许就是那般模样。”
气运之子一定有共同之处，卫榆这么说也没错，他想到了上个世界的陈砚，小世界的流速并不相同，也不知道那小孩之后过得怎么样。
他这么想着，眼神没什么变化，却能让人察觉到其中淡淡的柔和温暖。
“要是……”他话没说完，在场的人自觉懂了他的意思，无非就是想填补遗憾，聊表心底的慰藉之类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