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林晓慌忙摸了摸脸,才发现泪水不知不觉流了下来。
“……脸脏了,手臂和衣服也是……怎么回事?”陈亦星接连问道。
听到这话,她的情绪像开了闸的洪水,彻底绷不住了。
“那、那是我想问的啊!你到底怎么了?六年前突然就不见了,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结果前几天好像看到个像你的人影……有个奇怪的人跑来问我认不认识你,我就想着会不会是你,跑去你家一看,结果差点吓个半死,那个奇怪的人还莫名其妙在你家……然后跟着他一起调查了些东西,才发现村里人全是混蛋……我哭着逃出来,醒来就跑到这儿了!”
她哭得撕心裂肺,哽咽着把憋在心里的东西全倒出来。她一个人扛不住这些恐惧、疑惑和悲伤,也不想扛,她多希望有人能跟她一起分担。
她边哭边喘着气,陈亦星却还是那副冷脸,问:“……你知道六年前的事了?”
“……嗯,刚知道没多久。”
“……这样啊。”陈亦星垂下眼,像犯了错似的。可明明错的是村里人啊。
“对、对不起……你爸你妈,还有陈尔雅……都是村里人害的……”她猛地意识到不对,慌忙道歉。
是啊,该哭的应该是陈亦星才对。
刚搬来这村子,就被卷进这鬼地方的烂习俗,家人全没了。
她还有命在,可陈亦星早就被剥夺了一切——被这群人毁了平静的生活。
“呜……对不起……对不起……”
她哭着道歉,陈亦星却说:“……你什么都不知道吧?”
“呜……嗯……”
“那就别哭了。”
“可、可是……”
“你又没做错。”
这话一出,她的泪水又止不住地涌出来。
陈亦星还是面无表情,也许这话不是真心,可她还是觉得暖。她知道自己不该为这村子的龌龊感到一丝安慰,可她就是高兴——高兴陈亦星还在乎她,原谅她。
“陈亦星……”
她不自觉迈出一步,心底的空虚让她渴望依靠。
她想靠近,想抱住他——
“等等。”陈亦星突然低声说。
“嗯?”
“别再靠近了——”话音未落——
——“铿!!”口袋里的灵虫猛地尖叫一声。紧接着,
“呜……”陈亦星痛苦地呻吟,低头颤抖起来。他肩膀僵硬,拳头攥得死紧,像在拼命忍着什么。
“陈亦星,你怎么——”
“离远点……!”他挤出这句话,声音沙哑。
“可、可是——”
“快…点…离远点!”他那拼命的样子把她吓坏了,她赶紧后退几步。灵虫的鸣声越来越刺耳,尖锐得像要把耳膜刺穿。
“咕……”陈亦星的双膝几乎要跪下去时——
——“铿——!!!”灵虫发出一声凄厉的嘶鸣,像濒死的哀嚎,然后彻底没了声。
林晓吓得手足无措,完全搞不清状况。
她愣愣地看着,忽然发现不对劲。——陈亦星的左肩上,多了一只手。
像是有人站在他身后,可那不可能啊,他身后明明空无一人。
那只手滑向陈亦星胸口,紧接着,从右肩又伸出一只手,搂住他的脖子——不,不止这样。从陈亦星腋下又冒出一对手臂,像从背后抱住他似的,缠住了他的腰。
这诡异的画面让她挪不开眼。四只白得吓人、细腻得妖艳的手臂,像是没有主人似的,紧紧抱着陈亦星。动作温柔又执拗,像在宣誓绝不放手。
这到底是怎么——就在这时,
“啊……!”
林晓腿一软,瘫坐在地上。
——她在被注视。
一种不属于人世、让人毛骨悚然的东西,正盯着她。
从陈亦星背后,肩头的位置,她感到无数恶毒的目光,像要把她刺穿。那视线密集得像虫子爬满全身,带着滔天的恨意。
她看不见任何眼睛,那儿只有一片虚空。可她就是能感觉到,无数双看不见的眼正在那儿,带着让人窒息的恐惧瞪着她。
这感觉,根本不是灵力不灵力的问题。连她这种普通人都能感知到的东西,强大得超乎想象,像是完全脱离了这个世界的规则。
它在看她,用无数看不见的眼,单方面地向她投射恨意。
“啊……啊啊……”她瘫在地上,哆哆嗦嗦地往后挪。
“咕……”陈亦星抖了一下,那股压迫感渐渐消散。抱着他的手臂也缓缓缩回,消失在背后。
那诡异的东西不见了,空气里的紧张感像断了弦。她麻木的感官慢慢恢复,水声和竹叶声又钻进耳朵,可灵虫的鸣声却再没响起。
“呼…呼…呼……”
陈亦星撑着膝盖喘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低声说:“……对不起。”
“刚、刚才那是……什么?”她呆呆地问。
“……没什么。”陈亦星说完,又低头沉默了。
……刚才那难道是——
她瞥见了附在陈亦星身上的那个超级恐怖的东西?
如果是,那……那些是什么?
两对手臂,无数的目光,还有那浓得化不开的恨意。
那所谓的“超级恐怖的东西”——树神,到底是什么?
王鹤说过,树神不是丰收之神,也不是村子的守护神。仅此而已,它究竟是什么,还是个谜。
但有一点她确定了。
那绝不是单一的存在。可能是无数不知名的东西聚在一起,变成了一个更加恐怖、更加肮脏的怪物。不然,哪里来的那么深的恨意——
“……林晓,你没事吧?能站起来吗?”
“啊、嗯……”她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脚边“咔哒”一声,竹筒从口袋里掉了出来。她颤抖着手捡起来——
——“啪!”竹筒毫无征兆地裂成两半,一小撮灰从里面洒出来,滑过指缝,飘散在地上。
……里面的灵虫死了?
刚才那声像是惨叫,可它没见阳光也没碰空气,怎么会——
她愣在原地,完全懵了。
“……对不起,别靠近我……我压制不住。”陈亦星又冷冷地说了一句。
压制什么?她不敢问,只能默默点头,保持三米左右的距离。
她不知道原理,但只能听话。那种恐怖她再也不想体验,而且她不想让陈亦星痛苦——刚才他那么难受……诶?
她忽然发现,陈亦星脸上一点汗都没有。刚才的痛苦像没发生过似的,他平静得诡异,还是那副没表情的脸。
不仅如此,他整个人散发出的气质变了。冷得刺骨,又带着点妖艳。
明明长相没变,可那忧郁的眼神、白得发光的皮肤、细瘦的手臂,都透着一股诡魅的冷意——
她有点害怕了。现在站在她面前的陈亦星,真的是陈亦星吗?
会不会,他早就被树神——
“……林晓。”陈亦星突然盯着她。她下意识咽了口唾沫。
“那竹筒……你说的那个奇怪的人,不会是王鹤吧?”
“啊?!嗯。”
“果然……”陈亦星还是没表情,但像是明白了什么。他捡起脚边的黑背包,背上肩,问道:“那个……你知道王鹤现在在哪儿吗?”
之后,林晓在山顶的水边洗了洗脏兮兮的手脚和脸,把衣服也收拾得稍微体面了些,然后带着陈亦星离开。她一次次回头望去,竹叶随风飘落的小路上……
陈亦星跟在她后面,为了避开刚才那样的危机,始终保持三米左右的距离,脚步轻得像影子。
那是什么,她不清楚,也不知道怎么触发的,既然不能靠近,那就只能这样。
路上,她总忍不住回头,怕他会像雾气一样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