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要震破耳膜的喊声,恐怕连操场都能听见。
那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到甄阜那样的表情。
歪斜的眼镜,紊乱的呼吸。
姜安安也因持续咆哮而气息不稳,远不及他这般。
当被突然爆发的甄阜惊得哑口无言时,他焦躁地抓住她的手腕拼命拉扯。
纤细的手指深深陷进皮肉。
“说不清楚……那不是谎言!!我真的看得见啊,学姐的……!!”
“痛死了……!”
“就算不信也好,学姐你——”
没等说完,姜安安甩开了他的手臂。
反作用力让甄阜踉跄后退,红框眼镜清脆落地。
而她,
在此刻说出了最恶劣的话。
“莫名其妙……”
心底疯狂祈祷——别再说了!!可是……
“别拿你恶心的妄想……来恶心我!!”热血冲脑脱口而出。
冲动只是借口。说出去的话收不回。
无论多么愤怒失控。
无论多么口不择言。
甄阜僵在原地,连眼镜都忘了捡,只是直直望着她。
长久的沉默后——
“……算了。”
当姜安安再度开口时,甄阜已拾起眼镜。
后退一步,扬起灿烂笑容:“我最讨厌学姐!”
虽是狠绝的告别。却有泪珠划过他脸颊。
“呵,巧了——我也是。”姜安安面无表情地从他身旁走过。
到此为止。
此刻终于明白,说什么都无济于事。
所以留下这句话,头也不回离开天台。
在楼梯驻足,听见上方传来压抑的啜泣,终究没有折返。
不是缺乏道歉的勇气。
她只是厌恶这个因一时冲动毁掉一切的自己,落荒而逃。
没想到,这竟成了与甄阜最后的对话。
几天后——暑假结束的暴雨日,甄阜从他们决裂的天台一跃而下。
——死了。
“呕…”惊醒时胃液翻涌,姜安安蜷缩着干呕不止。
王竹立刻递来热水,轻拍她的背。
“要去洗手间吗?”
“不用……”
虚弱摇头时,汗珠从前额滴落。
被封印的记忆复苏,甄阜的模样,她对他的看法……全都清晰起来。
“哈哈哈……”还有一件事,也彻底明确了。无法否认。“果然……是我杀了她。”
或许曾抱有一丝侥幸,期待遗漏了什么细节。
这段被她刻意遗忘的回忆,比想象中更残酷。
甄阜的死因……除了她,还有谁把他逼到绝境?
这段记忆,恐怕就是最近每夜噩梦的源头。
被恶语相向,被伤害,被骂作骗子——甄阜是怀着对她的诅咒死去的……
『那就证明给我看啊』
原来如此。
甄阜是在向她证明。
证明他不是骗子。
以死亡为代价现身,只为否定她当初那句话——
他一定恨透了她。
那样的结局。
微风吹动桌上照片,飘落榻榻米。
王竹拾起时,像看到什么可怕的东西般皱紧眉头。
他低声喃喃,姜安安却听不真切。
“王竹哥…谢谢您……现在终于明白了。甄阜出现不是为了传达什么……是来复仇的。不用您说我也知道,逼死他的就是我……如您所言,他恐怕……确实因执念未消无法往生。”这句话让胸口更痛了。
“但是……”王竹字斟句酌,对濒临崩溃的她缓缓道:“或许……还有其他原因。”
其他原因?
还能有什么——
当她从被窝挣扎起身追问,王竹却别开视线。
“您知道什么吗?”
“……”
“知道就告诉我!”
“现在不能说。”
“为、为什么……!?”
反复追问换来的只有沉默。
为什么?
焦躁中她伸手想抓住他肩膀,却在触碰前天旋地转——
险些脸朝下栽倒时,又被王竹扶住。
“抱歉……”
“现在的你还不能知道。”他叹息着让她重新躺下,神色凝重。
正想追问,看到他的表情,她只好悻悻闭嘴。
即便在夜班同事中,最沉稳理智的王竹也藏着秘密。
他很少透露想法,临走前,王竹转身道:“感到愧疚很正常,但……别过度自责。比起苛责自己,你现在更需要恢复健康。别总吃外卖,补充营养早点好起来。”
这份关怀仍让她感激。
“还有……这周五起我要回老家三天。”愣怔片刻才反应过来。“如果这期间……发生什么,就联络我。”匆匆交代完,他走向玄关。
“那个——”她突然叫住握上门把的人。“还有一…不,两件事。有没有办法让甄阜往生。”
“即便能接触,以你现在状态……方法是有,但极其困难。几乎要有赴死的觉悟。另一件是?”
她鼓起勇气问出长久以来的疑惑:“为什么……一直帮我?”
他瞳孔骤缩又眯起,垂眸沉默。在抗拒回答。“说出来……您可能会疏远我。”
呃,反而更让人好奇。况且,能有多严重?
他露出极其为难的表情,直到分针走过一格才开口:“为了我自己。”
见她露出渴求更多信息的表情,他继续道:“说实话,不是为了你……我所有的行动,都出于自己。”那双带着寂寥的眼睛仿佛在说“很自私吧?”
为何要露出这种表情?
以王竹的性格,这话绝非托辞。可莫名让人无法信服,如鲠在喉。
但他显然不愿继续这个话题。“那再见了……”逃也似地拧开门把。告别声消散在关门声中。
或许触碰了不该问的事。
怀着歉疚,她在渐远的脚步声里闭上眼睛。
王竹离开后,房间静得可怕。
明明只有她一人,却对细微的木板吱呀、浴室滴水声异常敏感。
心脏狂跳,身体渴求着被褥的包裹,眼皮却因黑暗带来的不安而颤抖。
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胆小了?自嘲着用力闭紧双眼。
反复翻身,久久未能入眠。
总觉得枕边——
站着浑身是血的甄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