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理完三个人的尸体,天已经快亮。
黎明朦胧的天光照进客栈,雾蓝色的天幕透着潮湿的阴冷,隐约雷鸣,堆积成团的铅云显出浓郁的深色,仿佛坠着千斤重量。
为了埋人又熬了一宿没睡的展信佳坐在窗口陷入了对人生的沉思与迷茫。
看天色大抵会下雨,已经没有时间给他们原地多休整几日了,今日便要抓紧出发去渡口坐上船,不然等河水涨潮变得汹涌就不太安全了。
换回了自己衣服的乔娘扭扭捏捏的走到展信佳身边。
她双手搅着衣摆,嗫嚅着,脸红红的。
“阿纸姑娘,你们要走了吗?”
“对啊,我们还有正事要办可能不太方便带上你,况且你身上的伤也需要静养不宜奔波…这样,你把这间客栈继承了自己当老板怎么样?”
说着,展信佳拧眉沉思。
“过会儿我去附近踩踩点看看还有没有什么没杀完的余孽,你就放心呆在这,准没有人敢来找麻烦。”
乔娘表情有些失望,紧接着她又腼腆的抿起笑,眼眸亮亮的露出期待的神情。
“阿纸姑娘,你帮我取一个新名字好不好?我已经不记得自己原来叫什么了…现在这个名字是那个老太婆给我取的,我不想再叫这个名字了。”
取名?
展信佳还真不擅长这个。
要是换成让小沈大人来取的话一准能取一个又风雅又有内涵寓意又好还好听的名字,但她来,这就有点抽象了。。
其实乔字挺好的,就是娘字显得过于柔软。
展信佳转了转生锈卡壳的脑子。
“要不然以后你就叫乔乔吧!”
“乔乔?”
“信我!叫乔乔的人没有一个弱者,都是接近无敌的存在。”
展信佳竖起了两个大拇指,强力推荐。
不远处的小沈大人已经在收拾行李准备出发,而傅守安在一楼大厅愤怒的照着每个人的屁股都狠狠踢了一脚,雨露均沾。
展信佳朝他们走了几步,忽而回头,笑着朝脸更红的乔乔挥了挥手。
“等我返程的时候就回来看你!之前你跟我说的事我已经牢牢记住了。放心吧,我会沿途帮你打听打听你的身世找找你爹娘的。”
花朝节,丫鬟,乔乔以前应该也是什么富贵人家的小姐。
女儿丢了应该会去找,到时候问问肯定能有线索。
天光大亮,马车一行也驶离了客栈往渡口方向去。展信佳会骑马但她不想骑,困了一宿这会儿她正需要窝马车里补觉睡会儿。
可尴尬的是队伍里就这么一辆马车,还是为了迁就小沈大人这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文弱书生。
虽然傅守安跟赵九他们都是练家子,体魄跟精力一等一的好,骑马走路都无所谓,但总不能让沈肃清这个文官也跟着他们硬走吧。
这导致展信佳现在只能在马车里面对面的跟小沈大人尬住。
马车行驶略有颠簸,一抖一抖的,展信佳有些局促的将双手端正的摆放在膝盖上。
她是很困,但是这么大一个香香的美人放她旁边离她这么近卧槽这谁睡得着啊!她眼睛都看直了,脑子都看迷糊了。
青年似乎在闭目养神,从她这个角度这个距离看去,他的五官精致得简直像是观里千雕万刻的神像,深目高鼻,没有一丝瑕疵。
车内浸透他身上浅淡的书香墨意,搞得展信佳有点春心荡漾意乱情迷。
她正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色心不要做一些猥琐事,青年忽而睁开了眼。
细长的丹凤眼,瞳仁是毫无杂质的漆黑,透彻得像一方盛满浓墨的砚台。而他眼尾天生向上微微挑着弧度,显出几分睥睨的清贵来。
平时的小沈大人总是噙着温良的笑意,亲和待人,如沐春风,很容易让人潜意识的忽略他的相貌其实并算不上什么“温润”。
仔细品的话,甚至有些倨傲。
展信佳正看得出神,眼前闪过一抹柔和的白,瞬间将她意识拉了回来。
原来是小沈大人执着那块白帕在她面前晃了晃。
她疑惑歪头,青年却耳尖有些泛红。
沈肃清清咳了几声。
尽管他语气严肃,刻意板着一张不近人情的正经脸,但略有闪躲的眼神还是暴露了他现在情绪波澜起伏,很不平静。
“这张帕子,我记得我已经扔了。怎么会在你那里。”
“……”
展信佳呆住,裂开来。
坏了,她忘了还有这回事了!
卧槽小沈大人会不会觉得她是什么捡别人贴身物件的猥琐变态,觊觎他,对他心怀不轨什么的…虽然这些都是真的,但要是真暴露了向来正人君子做派的纯情小沈大人绝对会感到被冒犯,讨厌她害怕她远离她。
她的心思确实不太清白,但她也很清楚小沈大人从始至终只是拿她当晚辈,当小妹妹,甚至是当女儿看待,绝无风花雪月之情。
有些心碎的展信佳轻轻眨了眨眼睫。
“这是俺拾的嘞,你知道的我从小家里就穷所以染上了爱捡垃圾的毛病,我看见你扔了我寻思我捡到就是我的了……”
她越说声音越小,最后把头低低埋下,几乎声若蚊呐。
干!她还以为自己早就克服了身为穷人的自卑心,没想到被喜欢的人问这么敏感的问题她还是会抬不起头觉得浑身不自在。
毕竟她家那条件都算不上平民,至少也得是贫民……
小沈大人收留她都算是精准扶贫了。
沈肃清不明白小姑娘忽然在别扭什么,但转念一想许是她想起了什么童年不好的回忆也说不准,毕竟她身世崎岖坎坷,令人叹惋。
伸手贴向她细软的发,沈肃清压下心底那一股莫名的失望,最终只是叹息着摸了摸她的头。
“下次不要再捡了,地上的东西很脏。你想要什么直接跟我说便是,等等…你应该没捡过地上的东西吃吧?”
展信佳:“……”
展信佳:“倒也没有这么弱智。”
沈肃清松了一口气。
很快,他又蹙起眉陷入沉思。
“之前那个掌柜为何临死前一直捂着…下半身?”
展信佳能怎么回答,她难道还敢当着小沈大人的面说她大方的送掌柜去练葵花宝典了?她在小沈大人面前的人设可是纯洁柔弱小白花啊!
想了想,展信佳故作玄虚的凝眉。
“或许他师承捂裆派吧。”
“……”
两人诡异的沉默了起来。
就在展信佳尴尬得寻思要不要把傅守安拎进来换她去骑马的时候,马车缓缓停下了。
乌云更沉,风雨欲来,已经隐隐能看到前边渡口的桅杆。
一群蒙着脸的黑衣人从四面八方跳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