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路的第十七天,孟乔骑马颠簸得浑身骨头都快散架了,一想到还要这么硬骑半个多月才能抵达沧寒城,她就感到很绝望。
不过更绝望的另有其人——
“姑奶奶,姑奶奶饶命啊!!”
“钱都在这里了,女人也全部放走了,大不了大当家位置让给你来坐,行行好吧。”
“祖宗,祖师奶!!小的们下次再也不敢了。”
一群五大三粗的糙汉被打得鼻青脸肿,纷纷狼狈的跪倒在地不住磕头求饶,场面很是凄惨滑稽,可青衣的少女只是困倦的打了个哈欠。
“我管你这啊那的。”
手起刀落,几个脑袋像西瓜一样脆生生的滚进了一旁的田地里。
把捡来的破刀“当啷”一扔,展信佳面无表情的擦去手上溅到的血迹,深呼吸,再抬头时面上已经扬起了开朗活泼的笑,嘿嘿露出两颗虎牙。
她原地雀跃,欢快的朝着孟乔挥手。
“好耶!全部都解决噜,乔乔我们走吧!”
孟乔:“……”
有的时候真的感觉对于阿纸来说杀人跟切菜没什么区别啊!!
不对,还是有区别的——
阿纸不会切菜。
这已经是一路上被阿纸端掉的第九个土匪窝了,而且让孟乔感到特别意外的是不论这些人怎么跪地求饶,阿纸从未动摇过杀心。
至少她就做不到。
孟乔想了想,如果换成自己的话,可能还是会考虑到这些土匪有没有妻儿跟年迈父母,忍不住动一下恻隐之心劝对方洗心革面什么的。
彼时,这两个屁股快颠八瓣的人牵着马一前一后在小路上溜达着,难得的闲暇。
虽已经是晌午,但阴青色的天暗沉得好似傍晚,路上尽是迷蒙的雾气,空气中黏腻着湿漉漉的水汽,一沾上皮肤便渗着透骨的寒冷。
乡间泥路被霜上了冻,踩上去硬邦邦的。
越往沧寒城方向走,气温越低,刮过的风跟刀子似的,令两人都不禁一再拢紧衣襟。
展信佳呵出一口白雾,搓了搓握着缰绳冻得有些失去知觉的那只手,转身回头。
“今晚看样子还会降温,还是先找户人家暂住一晚吧,要是睡野外保不准给我俩冻死了。”
孟乔点点头。
等又往前走了一段距离能隐约看见前面村庄炊烟的时候,孟乔还是忍不住开口。
“阿纸,做过恶的人是没有资格重新做人的吗?”
展信佳先是一愣,随后莞尔。
“你是觉得说不定那些土匪里面也有被强迫的人,也有好人,也有罪不至死的人,对吧?
但你也看见了,他们这群乌合之众只会下山肆意烧杀抢掠打劫商队强抢民女,就算是被迫加入——但你就说他是不是也跟着爽到了吧。
抢来的钱他没花?女人他没欺负?
再者说死在我手里就是他们的命不好,如果命好的话怎么可能刚好干坏事被我撞见。
而且他们欺凌百姓是因为他们比起普通百姓要更强大,不拿百姓的命当回事。那同理,我比他们强上太多,他们的性命对于我来说自然也没有赶路重要,我赶时间杀就杀了呗。”
展信佳从来不对杀过的人感到愧疚,所以她完全没有被什么阴影困扰过。
什么做噩梦啊,什么回忆起第一次杀人吓得浑身发抖啊……不存在,根本不存在。
展信佳还记得自己第一次杀人是在七岁那年,有个兵痞仗着那一身吃官饭的皮囊就肆意欺凌妇女,还把人家丈夫跟婆婆都杀了。
她恰好路过,直接上去就给人脖子捅了个对穿,温热的血溅了她一身。
回家之后爹娘看她浑身是血坐在墙角整个人止不住的在打颤,他俩也吓了个半死,连忙上前安慰,结果自家女儿头一抬起来——
好家伙,原来是因为她一想到自己居然厉害到能杀人了就忍不住偷偷得意的笑出声……
是的,她只是没绷住,乐得发抖。
听了阿纸的话,孟乔似懂非懂,启唇还想说些什么。
而后,展信佳停下脚步定定站在孟乔面前。
她的目光很是认真。
“要是一直抱着这样天真的心态的话,我们即便到了沧寒城也没有一点意义。”
“为什么呢阿纸……”
被孟乔傻乎乎这么一问,展信佳笑着拍了拍她的肩,牵着马步伐轻快的潇洒继续往前走。
“仁不经商,慈不掌兵。”
——
如展信佳所料,傍晚果然开始降温。
不幸中的万幸是她们赶在太阳下山前抵达了最近的村落,得益于两人都是瞧着年纪不大的小姑娘,热情的村民们倒也没什么提防心。
最后,她们还是决定去其中一位和蔼的老婆婆家暂住一晚。
屋外漆黑如墨,时不时有狂风怒吼,肆虐呼啸,破旧简陋的小平房里燃着油灯,展信佳认真的吃着并不算好吃的饭菜,半点都不挑食。
一旁,孟乔在炕上裹着棉被打着喷嚏。
门板“笃笃”被叩响,进来的是老婆婆唯一的女儿,一个瞧着面容和善的婶子,那婶子端了一大盆热水进来,又取了两块干净小巾。
“今晚风大着哩,两位姑娘趁早洗漱睡觉吧。”
“谢谢婶婶,诶,不过为什么村里的大家都休息得这么早啊?之前太阳刚下山就看见路上没什么人了,敲门也没什么人开。”
用过饭,展信佳好奇的询问。
婶子脸色骤然变得难看,惊惧万分。
“你们是外来人所以不太清楚,我们这附近一直流传着瓜田杀人魔的故事呢!”
“瓜田杀人魔?”
“对啊,就是从前面的村,一个村一个村传过来的。据说有个老伯大清早的起床去看地里有没有人偷瓜,把瓜藤一掀开——里面整整齐齐窝着三个被砍下来的脑袋,吓人哩!!”
展信佳:“……”
孟乔:“噗——”
她就说让阿纸不要再那么随意的处理尸体吧,好歹埋一下。
这下好了,瓜田杀人魔都整出来了。
啊这…展信佳不自在的摸摸后脑勺,脸红了一大片。她当时哪管得了那么多,寻思着砍完脑袋直接往往田里一踹不就得了呗。。。
等婶子离开屋子,孟乔才忍不住前仰后合的笑了起来。
展信佳噎了噎,正要说点什么,“笃笃”的声音却再次传来。
不过这次是窗户。
她拧起眉,迟疑的将窗户打开一条缝,外面居然站着一只通体漆黑的苍鹰。
在苍鹰的脚上,还绑着一支信筒。
展信佳心下了然。
这么多天了,雁回时若是传信给她差不多也就是是这个时候到。
不过京城到底出什么事了,这么着急?按时间推算的话,她才离开不到三天他就连忙写信派了这只苍鹰出来找她,这也太急了。
心底隐隐不安,展信佳借着烛光抚平纸条。
「他疯了…太恐怖了,你自求多福吧。」
「哦,还有,你养的那只猫失踪了。」
上面一共就这简短的两句话,展信佳却面色陡然凝重,眉宇蹙紧。
“他”是谁,她自然心知肚明,可…疯了是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自求多福???
雁回时这人有毛病吧,文盲一样,怎么写东西也不写清楚点,还有积德为什么又失踪了?
心绪难宁,混乱的思绪像是被拧成了一股乱麻,彼此缠绕揪扯。写完回信重新抛飞苍鹰,一直到熄灯躺进被窝里展信佳都仍旧愁眉不展。
总感觉事情好像坏起来了…
推算了一下今天的日期,她忽而想起了什么,心中一紧。
从袖中取出那条仍带着书墨淡香的手帕,她怔怔看了许久,垂眸,无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