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难得的晴日。
虽说是晴日,但也只是雪停了而已,天边那层薄薄的惨淡阳光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照在身上凉飕飕的,没有丝毫温暖可言。
不过天色倒不像是昨日那般阴郁,黎明的天光映照着茫茫雪光,反而亮得有些晃眼。
换上一身厚铁甲的展信佳直接用一捧干净的雪简单擦拭了脸,赶在她负责的那支军队集结前,她得先去平日训练的场地上守着。
沧寒守军平时就在营帐中央一大块单独隔出的干地上进行日常训练。
根据不同的职责,不同的将领,又划分了不同的区域。
听闻军中来了个还不满十七的小姑娘,老早便有人围在一旁看热闹——或者说是看笑话,他们大多是跟展信佳同级别的基层军官。
展信佳出现时,那群趴在围栏上看戏的男人顿时笑做一团。
“就这?这就是朝廷派来的人?”
“胳膊腿细得跟豆芽一样,人还没我们曲将军的马高,我都怕声音大一点就能给她吓晕了。”
“朝廷那边怎么想的,派个小姑娘过来是想羞辱我们还是怎么的?她这样的都能封为折冲都尉管理上千人,那老子一路靠着军功厮杀上来算什么?算我没个好出身?真恶心。”
“哎哟,反正她估计待不了几天就要哭着回京,就当陪她玩玩吧。”
……
诋毁与质疑声不绝于耳,展信佳却目不斜视大步朝着场地走去,步伐沉稳从容。
台下是黑压压数千士兵,各个身披铁甲,神情刚毅,站得格外笔挺整齐。
待台上的展信佳面无表情的把玩着手中鱼符一露面,原本沉静如死水的队伍立刻响起了窃窃私语,众人纷纷忍不住交头接耳。
“怎么是个女的,看着年纪还没我女儿大……”
“曲将军是不是搞错了,如果这就是新派来的折冲都尉,那也太荒谬了!”
“这不是耍着我们玩吗?!”
“……嘘嘘,你们小点声,听说这位可是展将军的女儿。”
不知是谁说了这么一句话,队伍顿时安静了些,众人面面相觑。
展越展将军无疑是他们心中最敬仰的战神,哪怕是出于对展将军的尊重,他们也多少会给点面子,不过还是有人咽不下这口气。
“展将军的女儿怎么了?!展将军是展将军,他再厉害跟他的孩子有什么关系,我们凭什么要因着展将军这层关系去惯着她?”
“就是……这不就关系户吗?刚好有个当将军的亲爹罩着,人家刚一进来就当上都尉了,啧啧,人家的命跟我们这些人可不一样。”
“我们在战场上抛头颅洒热血的时候,这小女娃估计还依偎在爹娘的怀里哭着要吃糖呢。”
“哎哟喂,人家可是京城来的娇滴滴的贵女,你们都少说几句,一会儿万一把她说哭了怎么办,估计我们还得挨罚。”
议论的话越来越难听,站在展信佳身后的孟乔脸色一变,当即就要上前。
不过她还未开口就被展信佳抬手拦下。
“让他们一次说个痛快吧,有质疑是很正常的事,我要是他们其中的一员我也会有意见。”
“可是阿纸…那些人都在看笑话,要不然我们去找曲将军或者裴大人……”
孟乔自己倒是无所谓,她只是见不得阿纸受委屈,况且阿纸根本不是他们说的那种人。
而展信佳只是拍拍她的肩。
“如果连这种事都解决不了,都要求助于人,那我俩趁早收拾收拾行李灰溜溜滚回京城得了。好了,你先别说话,我得开始工作了。”
说罢,展信佳缓缓走下指挥台,随手在一旁折了一根覆着霜的寒草叼进嘴里。
她面不改色,朝着队伍勾了勾手。
“多余的话我不想说,你们也懒得听,那就别耽误大家的时间了。
你们,有异议有不服气的现在随便挑一件趁手的兵器上来,赢了我直接把头摘下来给你们踢着玩,输了你们自己去领罚。”
说完,展信佳眸光一沉。
“哦,倒也不用一个一个的来,你们有关系好的十几个一起上也无妨。
不过我只迎战最前面那几批,毕竟你们人这么多,车轮战硬耗也能跟我耗到天黑,而我没那个耐心陪你们在这种事上浪费时间。”
她这话一出,队伍里顿时又炸开了锅,有讥讽,有嘲笑,有阴阳怪气。
而围栏边上看笑话的那几个都尉也笑得前仰后合,只感觉这小姑娘为了强撑面子在找死。
且不论她这身板体格连营地里的厨师说不定都打不过,她甚至还敢让人挑兵器,还说可以十几个十几个的上,别说她了,军营里恐怕也只有曲将军有这个自信跟实力。
孟乔默默在心里点蜡。
补药啊!补药打我家阿纸啊!!会闹出人命的,你们中间真的会闹出人命的……
想起瓜田里整整齐齐一排脑袋,孟乔缩了缩脖子,看向众将士的目光里已经没有了先前被看轻的愤怒,只剩深深的担忧与同情……
一片哄笑声里,展信佳拔高了声线,语气凛然。
“怎么,都只敢站在台下说,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
她都这样激将了,自然有不服气的刺头站出来。
为首的是一个身形魁梧如山的壮汉。
他一站出来,人群里笑声更大。
“大山,你这不是欺负人吗?你这体格一拳就能给她打死,一点悬念都没有。哎哟你还是回来吧,我们挑个身板瘦弱的陪她玩玩得了。”
叫大山的壮汉嘿嘿笑了几声,看向面前双臂环抱胸前面无表情叼着草的少女。
“这样,你只管挑兵器,我赤手空拳如何?”
嗯?
展信佳怎么感觉这句话似曾相识,噢…好像朝贡节的时候南郡队伍里那个叫万钧的人也说过类似的台词,他最后怎么样了?
好像这会儿应该已经转世了吧。。。
唉,在心里微微叹气,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的展信佳懒得再废话,上前不到一招就把大山直接回旋踢踹出了围栏,当场倒地不起。
一个平A解决战斗。
要不是她收着力点到即止,这会儿阎王殿里又多了一个排队领孟婆汤的伤心人……
“不是???”
“卧槽,刚才发生什么了。”
“有没有看清了的跟我说一下,我怎么感觉眼前一花大山就飞出去了?!”
众将士目瞪口呆,不敢置信的揉了揉眼睛。怪事啊,他们甚至没看到这小姑娘是何时出的手,只看见了一道残影,简直匪夷所思。
这、这真邪门了,一定是哪里搞错了,一定是他们出现幻觉了。
一阵混乱中,队伍里又站出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他倒是不怕被笑话,谨慎的去一旁的武器架上挑了把宽刀,握在掌心掂了掂。
“都尉见谅,那我就不客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