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余川狠话放早了，他一只手要护着身后的两个女人，单手抵抗一群人他确实招架不来。
拼了命地好不容易将兰舒和董招娣带出屋里挤到院子时，他的头被砸了好几拳。
男方的家属死命地扯着董招娣的胳膊把她往屋里面拽，死活不让她走。
兰舒就将她裹在怀里，她护着董招娣，石余川单手环着兰舒。
新郎气急败坏地指着三个人破口大骂：“他奶奶个腿的！我花了一万块钱！还能让媳妇跑了！”
“别让他们跑了！”
“别光打男的！女的也打！”
“快给我递个铁锹！把女的打晕！打晕了她们就跑不了了！”
混乱在小院里彻底失控，拳脚纷飞间，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嘶吼声，叫骂声，沉闷的击打声交织成一片。
突然，人群中寒光一闪，一把铁锹裹挟着风声狠狠朝着董招娣的脑袋拍了过来。
兰舒来不及多想，她以最快的速度将董招娣的头用力按在自己的怀里，把她紧紧护住。
“砰”的一声闷响，铁锹结结实实地拍在了兰舒的后脑勺上。
巨大的冲击力震得她一阵耳鸣，大脑中好像有火车的汽鸣声“呜——呜——”地尖锐咆哮着。
头部传来的剧痛让她的大脑瞬间空白，身体软绵绵地打了个晃，但护着董招娣的双手依旧死死扣着。
“兰舒！！！”董招娣疯了似的尖叫着。
石余川猛地回头，看到兰舒为董招娣挡下铁锹，理智被彻底吞噬。
环着兰舒的手力道加到最大，好像要将兰舒嵌入自己的身体。
“都特么给我死！”
石余川嘶吼着，拳风虎虎生威，每一次挥拳都用尽了身体里全部的力气，砸向身边如潮水般围上来的人。
有的人被他击中肩膀，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有人被他踹中小腹，捂着肚子痛苦呻吟。
毕竟人多，一个个倒下了，又一个个冲过来。
石余川不知道哪里被打坏了，额头上是血，鼻子和嘴角也都是血。
但他就像不知道疼似的，拼尽十分力气，护着兰舒和董招娣在人群中左冲右突，撕开了一条血路。
三人在拳脚交加中，终于拼了命地挤出了院子。
刚喘口气，就见董母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回来了堵在大门口。
还没等他们反应，她直接“扑通”一声，直挺挺地跪在地上。
“我求求你了，别带走我女儿！她已经嫁人，别把她带走！”董母哭喊着，一边哭嚎，一边重重地磕头。
额头磕在地上，与鞭炮碎屑和泥土摩擦，很快就渗出了鲜血。
这突如其来的一跪，让那群追打石余川的人愣在原地，手上和脚下的动作戛然而止。
石余川费力地抬起那只伤痕累累的手臂，用满是血污的手背狠狠抹了一把脸上混着汗水与血水的粘腻液体。
“女儿？”他扯了扯嘴角，发出一声讽刺的哼笑，“当你女儿也是上辈子杀人放火没干什么好事，不然怎么会刚满十八岁就被你嫁给一个四十多岁的瘸子？”
新郎一瘸一拐地快步冲了过来，脚下直打结差点摔倒。
他伸长了脖子冲着石余川愤怒地大喊：“谁四十多岁！老子今年才三十七！”
兰舒按着怀里瑟瑟发抖的董招娣，强忍着脑袋里传来的阵阵昏沉，冲着新郎咬牙切齿道：“狼鼠一窝，小董才十八岁你就对她下手，你恶不恶心？”
一听这话，对方的脸本就通红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他跳着脚，用那只完好的脚使劲跺地，扯着脖子吼道：“我他娘的给钱了！整整一万块！老子就当买个媳妇儿怎么着？要不是上个月后侯翠花来我家跪着求我娶董招娣，我他妈还看不上她呢！”
原本在兰舒怀中吓得瑟瑟发抖的董招娣身体猛地一僵，停止了颤抖。
她缓缓抬起头，一双泪眼直直地看向董母，嘴唇微张艰难地开口问道：“妈，他说的是真的？”
董母像是被这问话烫到，慌乱地低下头，肩膀微微耸动着整个人缩成一团。
看到母亲心虚地避过自己的视线，此刻董招娣什么都明白了。
原来自己嫁给王瘸子并不是对方三番五次地来家里求亲，母亲一直以来都在骗自己。
是母亲跪着去求王瘸子娶了自己，就为了那一万块的彩礼。
母亲是在卖女儿，她要卖了自己。
王瘸子是个三十七岁的老光棍，家里条件在村里算是好的，因为他有个好姐姐。
姐姐在城里发了财，给王瘸子修了大瓦房，还买了拖拉机，包括这次结婚的一万块钱彩礼，也是王瘸子姐姐出的。
王瘸子虽然相貌身高身体没一样拿得出手的，但是家里条件好，按理来说也不缺媒人去给他介绍对象。
但这么多年了王瘸子都没能讨到老婆，有一个隐晦的原因，那就是他吃喝嫖赌，样样都干。
谁都知道把自家闺女嫁过去以后绝对没有好日子过，可董母偏偏就这样做了，还是跪着求王瘸子娶了董招娣。
这一刻，董招娣不合时宜的冒出一个想法。
如果自己是亲生的，父母还会这样做吗？
她从小就知道自己是养女，所以从小到大她竭尽所能地把最好的都留给弟弟，帮着父母干粗活累活。
她知道父母对她有养恩，自己欠这个家很多债，可她已经努力地去还了啊！
她是真的想用一辈子去还这份恩情的，她想考大学，有份好工作赚很多钱供养他们。
可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就这么迫不及待地将她赶出这个家，用自己去换一万块的彩礼呢？
一万块钱确实很多很多，可她就真的只值一万块钱吗？
明明以后她可以给家里不止一万块钱的，她需要时间去努力去拼搏，可惜，父母没能给她这个机会。
董招娣的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努力忍住鼻腔内那股酸涩的胀痛。
她不能哭，哭就输了。
然而身体的本能却难以控制，当她开口，声音还是不可避免地带上了哭腔。
她语气坚定地对董母说道：“妈，这个人我不嫁，我要继续读书，我要考大学。”
“不行啊！”董母仍瘫跪在地上，额头上的伤口混着泥沙和鞭炮碎屑，狼狈不堪。
听到董招娣的话，她激动地双手用力拍打着地面，地上的红色碎屑被震得四处飞溅。
“不行啊招娣！人家都来接亲了，你不能不嫁啊！”
王瘸子在一旁气得脸色铁青，一瘸一拐地向前走了两步伸手就要去扯董招娣的胳膊，被兰舒一巴掌拍了下去。
他愤愤地瞪着兰舒，嘴里骂骂咧咧：“老子钱都给了，今天这婚必须结！”
“这婚今天还就结不了了！”兰舒紧紧地抱着董招娣，“结婚证扯了吗？流程走完了吗？只是迎个亲而已，你和小董有什么实质关系，她还没过门，你非要结婚就是犯法！”
“犯法？”王瘸子哼了一声，“少拿这法那法的吓唬老子！今天这亲我娶定了！”
身后的亲友们也跟着起哄，有人还撸起了袖子，一副要抢人的架势。
“我告诉你，一万块钱彩礼就在侯翠花手里攥着，她收了我的钱，董招娣就是我的人了，今天就算天王老子来了，董招娣也是我媳妇！”
兰舒讥笑道：“侯翠花是侯翠花，董招娣是董招娣，董招娣又不是侯翠花的所有物，凭什么她收了你的钱，董招娣就是你的人了？谁收了你的钱你去娶谁啊！”
说完，她朝着跪在地上的董母嘲道：“是不是啊侯姨？你收了钱你嫁给他。”
董母像是没听见似的，一直对着董招娣苦苦哀求着：“招娣啊，你不能走，你走了妈怎么办啊，你就嫁了吧，妈求你了，妈给你磕头。”
娘家这边的亲戚也出头劝说：“招娣啊，你是你妈抱回家的，她养你这么大不容易啊！这么多年我们可都看在眼里，你爸你妈对你正经不错呢。你刚上高中那会儿你妈还来找我借钱给你凑学费，说句心里话，你爸妈不欠你的，是你欠他们太多。”
“可不咋地，你嫁人你妈收彩礼，这是天经地义的事，谁家的姑娘不都是这样嫁出去的？你可不能进城一趟就学坏了，做人不能忘本啊。”
“就是，城里那些人都是白眼狼，那些狐朋狗友就是心眼坏，自己不干好事还撺掇你，你可不能听他们瞎撺掇。”
刚刚董招娣被打的时候，这些娘家亲戚远远地躲在后面没一个为她出头的。
这时候开始露面了，还明嘲暗讽地顺带骂几句兰舒和石余川这两个“狐朋狗友”。
见娘家那边的人也站在自己这头说话，王瘸子瞬间挺直了腰杆，脸上浮出一丝得意又猥琐的笑。
“招娣啊，走吧，在你家接亲接得我一肚子火，赶紧和我回家吧，晚上你好好伺候我，我就当这事没发生过。”
兰舒本来被铁锹拍得脑瓜子直犯晕，一直强忍着不适，听到王瘸子这番话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差点没吐出来。
她干哕了一声，“腿长齐了吗就伺候你？一张嘴像勾了芡似的，那股味比下水道反味都邪乎，道你都走不明白你还想干上人事了，器官都长利索了吗你？”
瘸了一条腿一直是王瘸子的一块心病，被兰舒当众讽刺，王瘸子一下就急了，“你愿意出风头是吧？今天你也别想走了！”
说着，他朝身后招了招手，几个年轻人围了上来伸手就要去扯兰舒。
石余川那只空出来的手臂已经没了力气，仿佛被无数细密钢针穿刺，又酸又胀。
他打过无数次架，大大小小受过无数次伤，他知道，自己这只手臂十有八九已经骨折了。
对方有二十几个人，将近三十个人，石余川就算再能打也招架不过来。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一把拉住兰舒的胳膊转身就往外跑。
没跑两步就被身后的人追了上来，他心一横，猛地松开兰舒的手，飞似的朝着路口跑去。
突然被松开，兰舒身体因为惯性向后仰去，她下意识地抱住身旁的董招娣，两人重重摔倒在地，扬起一片尘土。
兰舒的胳膊肘擦过粗糙的地面，火辣辣的疼痛瞬间袭来，膝盖也磕得生疼。
石余川居然丢下她们跑了？！
就这么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