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天傍晚，华灯初上。
国营大饭店门口人来人往，空气中弥漫着饭菜和煤烟混合的味道。
刘光天和刘光福两兄弟，穿着自己最好的衣服，局促不安地等在门口，时不时抻着脖子往外望。
看到郭绍华不紧不慢地走过来，两人立刻像看到救星一样迎了上去。
“郭哥，您来了！”刘光天脸上堆满了笑，比饭店门口的迎宾还要热情。
“嗯。”郭绍华淡淡应了一声，目光扫过两人，“走吧，进去说。”
饭店大堂里喧闹嘈杂，桌椅摆放得满满当当，服务员穿着白色的工作服，端着盘子在高声吆喝中穿梭。
没有包厢，三人就在大堂找了个靠角落的位置坐下。
服务员拿着菜单过来，态度不算热情，但也挑不出错处。
郭绍华没看菜单，直接对服务员说：“来个醋溜白菜，一个家常豆腐，再来个拍黄瓜。”
他顿了顿，看向刘家兄弟：“你们看还要点什么？”
他知道刘家两兄弟兜里没几个钱！
所以点的这三个菜，都是素的，花不了多少钱，也不用粮票。
刘光天和刘光福对视一眼，脸上都有些尴尬。
他们今天是来求人的，只吃素菜，显得太没诚意了。
刘光天咬了咬牙，像是下了很大决心，指着菜单上的一个菜：“同志，再加个……加个红烧肉！”
服务员瞥了他一眼：“红烧肉？肉票带了吗？”
“带了带了！”刘光福连忙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肉票，小心翼翼地递过去。
那动作，透着一股明显的心疼。
郭绍华端起桌上的茶水，轻轻吹了吹，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哟，行啊你们哥俩。”他语气带着几分调侃，“小瞧你们了，这红烧肉可不便宜，还要肉票呢！”
他放下茶杯，目光在两人脸上转了一圈，慢悠悠地补充道：“这票……哪儿来的？不会是偷你家老刘的吧？”
“回家可别被他揍开花了！”
这话像是在开玩笑，却让两兄弟心里咯噔一下。
“郭哥，您说笑了！”刘光天赶紧摆手，脸上挤出笑容，“这怎么可能！我们哪敢偷他的！”
刘光福也连忙解释：“不是偷的，郭哥，这票……是我们跟院里的聋老太太买的。”
“哦？聋老太太？”郭绍华眉毛微微一挑，端着茶杯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杯壁。
他脸上的笑容依旧温和，但眼神深处却闪过一丝冷意。
上次刘海中和贾东旭举报自己，背后就有这老太太推波助澜的影子。
现在居然还敢私下倒卖国家管控的肉票？
粮票肉票，这可是计划经济的命根子，私自交易，往小了说是投机倒把，往大了说，那就是破坏国家经济秩序。
这事可大可小，就看有没有足够分量的人想去追究了。
郭绍华不动声色，心里已经暗暗记下了这件事。
聋老太太，看来是记吃不记打啊。
他放下茶杯，脸上恢复了那种和煦的笑容：“原来是这样，聋老太太人还怪好的嘞。”
这话听得刘家兄弟俩一愣一愣的，没品出味儿来。
很快，菜就上来了。
醋溜白菜酸爽可口，家常豆腐滑嫩入味，拍黄瓜清脆爽口，红烧肉油光锃亮，香气扑鼻。
郭绍华拿起筷子，反客为主地招呼两人：“吃吧，都吃吧，别客气。”
刘光天和刘光福早就饿了，但还是有些拘谨，推让了一下才敢动筷子。
三人边吃边聊，气氛还算融洽。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刘光天和刘光福对视一眼，知道该进入正题了。
两人放下筷子，神情变得有些扭捏起来。
“郭哥……”刘光福搓着手，欲言又止。
刘光天也跟着附和，支支吾吾地：“那个……郭科长……”
两人互相推让，谁也不好意思先开口。
郭绍华放下筷子，拿起餐巾擦了擦嘴，看着两人这副扭捏的样子，心里觉得有些好笑。
“你们兄弟俩，今天请我吃饭，不会就是为了吃顿红烧肉吧？”他笑着说道，语气轻松，带着几分揶揄。
“有什么事就说，能帮忙的我尽量帮。”他语气温和地说道。
刘家两兄弟向来对他很是尊敬，所以他对两人的态度算是很好了！
刘光天深吸一口气，鼓足了勇气，终于开了口：“郭哥，是这样的，我们兄弟俩……现在这不是待业在家嘛……”
“就……就想求郭哥您，能不能帮我们兄弟俩，在轧钢厂……或者其他什么地方，介绍个工作？”
他小心翼翼地说完，眼睛紧紧盯着郭绍华，生怕听到拒绝的话。
刘光福也连忙点头，满脸期待地看着郭绍华。
郭绍华听完，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端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
他放下酒杯，目光在两兄弟脸上扫视一圈，缓缓说道：“工作的事啊……”
他拖长了声音，故意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说道：“这个……我可以帮你们问问。”
“不过，现在轧钢厂的情况你们也知道，不太好进人。”
“而且，就算能进，也只能是临时工，或者学徒工，工资不高，活儿还累，你们能吃得了苦吗？”
这话虽然说得委婉，但意思已经很明确了，工作可以帮忙问问，但能不能成，就不好说了。
刘光天和刘光福一听，脸上顿时露出惊喜之色。
虽然郭绍华没有保证一定行。
但是刘家两兄弟知道，这事成了！
毕竟郭绍华什么身份啊！
科长！还是多次被冶金部表彰的科长！
前途不可限量！
这样的人开口，还有意外吗？
没有！
只是郭绍华是什么身份？话能说满吗？！
那绝对不能啊！
两兄弟都懂的！
刘光天连忙表态，拍着胸脯说道：“能吃苦！能吃苦！”
“郭哥您放心，什么苦我们都能吃！”
刘光福也跟着保证：“是啊是啊，只要能有个正经工作，让我们干什么都行！”
他们现在是街溜子，整天游手好闲，被人看不起。
要是能进轧钢厂，哪怕是当个临时工，那也是铁饭碗，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好事。
郭绍华看着两人急切的样子，心里暗笑。
这两个家伙，还真是够现实的。
不过，也好，现实点好，总比那些眼高手低，好高骛远的人强。
“行了，我知道了。”郭绍华摆摆手，示意他们不用这么激动。
“这事我记下了，有消息了会告诉你们。”
他语气平淡，既没有大包大揽，也没有直接拒绝，留足了余地。
“哎！哎！谢谢郭哥！太谢谢您了！”刘光天激动得脸都红了，端起酒杯就要敬酒。
“郭哥，您就是我们兄弟俩的大恩人！这杯我们敬您！”刘光福也赶紧端起酒杯。
郭绍华象征性地和他们碰了碰杯，浅浅抿了一口。
“行了，先吃饭吧，菜都要凉了。”他放下酒杯，重新拿起筷子。
两兄弟见郭绍华答应帮忙，心里的石头落了地，顿时胃口大开，连连道谢，又说了不少恭维的话。
这顿饭，虽然花了不少钱，让他们肉疼了好一阵，但能换来郭绍华一个“可以问问”的承诺，在他们看来，已经是天大的收获了。
一顿饭吃完，刘家兄弟抢着付了钱和票，看着服务员收走那张肉票时，脸上还是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
出了饭店门口，刘光天和刘光福再次对郭绍华千恩万谢，满脸堆笑地目送他离开，这才长舒了一口气，感觉未来似乎有了一丝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