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暄之后，几人打过招呼落座。
面对有史以来最大的金主爸爸，肖骁酒杯呈四十五度倾斜：“傅总，您这是给初创公司雪中送炭啊！”
“感谢贵公司肯给麦肯机会，公司上下一定全力以赴完成项目。”
傅寒洲坐在主位，微颔首，端起酒杯象征性地抿了口。
“最终选择你们，是看方案说话。”
肖骁将酒杯压到杯沿将除触未触傅寒洲杯底的位置：“傅总这步棋走得妙，麦肯虽然庙小，可我们林经理在奥美做的《涨潮》案例，当年也入围过戛纳幼狮奖。”
闻言，傅寒洲抬眸看了林栖一眼，轻晃酒杯。
席间觥筹交错，肖骁敬完傅寒洲敬孙铭，不时和两人套近乎拍马屁，忙得不亦乐乎。
林栖神情淡然，全程保持缄默，偶尔迫不得已才简单说几句。
偶尔与傅寒洲对上视线，也不动声色挪开。
肖骁酒量不错，加之人逢喜事精神爽，接连推杯换盏。见林栖没有任何表示，笑呵呵地提醒道：“林经理，敬敬傅总和孙总一杯，以后湛蓝项目还需要他们多多关照。”
林栖捏着汤匙的手一顿。
见肖骁都这么说了，她只能放下汤匙，拿起酒瓶给自己斟酒。
傅寒洲漫不经心地瞥了眼她的手腕。
“不用了，我喝得差不多了。”傅寒洲黑眸微缩，淡声道。
老板的酒量不说千杯不醉，那也是不容小觑。不过他都开口了，孙铭顺势拿出药摆在桌前：“让傅总见笑了，去年胃出血住院，家里那位管得紧。”
林栖乐得其所，也不再勉强。
孙铭电话响了，面带歉意说了声不好意思，起身去包厢外接电话。
肖骁趁机又对傅寒洲不着痕迹的恭维了一番。
看傅寒洲神情淡漠，适时结束话题，懊恼地一拍脑门：“瞧我这记性！好像还有菜没上……”
“帮忙照顾好傅总。”他拍拍林栖的肩膀提醒，说完踉跄着打开包厢门。
席间他不敢与孙铭表现得太熟络，担心傅寒洲以为麦肯是攀关系而拿到项目。他要出去和孙铭好好道谢，毕竟这么大的项目拿下来，孙铭肯定是出了不少力。
包厢门将喧嚣隔绝的瞬间，林栖听见冰雕断裂的轻响。
这个能同时容纳几十人的包厢瞬间空旷无比，转盘中央的冰雕天鹅正在无声融化。
重回榕城，她没有想到会再遇傅寒洲。
他们身份悬殊过大，用云泥之别形容尚不为过。
看似生活在同一城市，或许在同一路口等待红绿灯，可他们不是同一世界的人。
谁知天意弄人，她昨天走到哪里都能遇见傅寒洲，更想不到今天见客户又遇见傅寒洲。
她不相信麦肯拿下湛蓝项目是巧合。
正常情况下，湛蓝这样的大项目只会找4A公司合作，根本轮不到麦肯这样的初创公司。
肖骁为找项目找得焦头烂额，被喜悦冲昏头脑，她可以理解。
毕竟有些事情，她没有同肖骁提及。
林栖搞不懂傅寒洲是何居心，施舍还是圈套，麦肯拿下这个项目福祸难测。
“傅总，你想做什么？”林栖放下汤匙，并不打算和他兜圈子，开门见山问道。
今天的她一身oL套装，看上去清冷又干练，早已褪去青涩。
眉宇间那份天真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遗世独立的淡漠。
想到她见到姑姑和校友时，透亮的荔枝般的笑眼，傅寒洲心口略感沉闷。
“我相信贵公司的实力可以做好这个项目。”
听出她的防备和敌意，傅寒洲一副公私分明的态度。
昨天她还对傅寒洲出言不逊，高冷得不愿搭理人家，今天人家摇身一变，变成她的金主爸爸。
她有点难以接受和别扭。
身为公司股东，理应为公司着想，她很有必要弄清楚傅寒洲意欲何为。
“傅总，麦肯是初创公司，论实力肯定没办法和4A公司相较，把这么大的项目交给麦肯……”林栖并不相信他番话。
傅寒洲右手食指正规律地轻击桌沿，投下鹰隼般的阴影，直视她的眼睛。
“麦肯不想接？还是你不想接？”
视线在半空交汇的瞬间，林栖垂眸，抿了抿唇，复又抬眸注视着傅寒洲深不见底的黑眸。
“傅总，我不知道你出于什么心理选择麦肯。”林栖一贯清冷的面容更添寒意，“就事论事，若是诚心合作，麦肯很欢迎。”
傅寒洲手上的动作一顿，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作为乙方应该想办法达成甲方的需求。”
林栖脸色微暗，这是在说她不专业，公私不分。
事已至此，肖骁不会同意放弃，对于公司他投入了全部的心血。
广告行业江河日下，僧多粥少，拒绝好不容易拿下的项目除非脑子坏了。
想办法做好项目赚钱才是王道，不管湛蓝出于什么目的合作，她只能见招拆招。
她双手在桌下蜷了蜷，深呼吸一口，迅速调整好状态，抬眸，露出不达眼底的笑意。
“傅总，以后请多多关照。”
傅寒洲眼神微暗，目不转瞬地注视着她，喉间一哽，拿过打火机在指间把玩。
林栖从容移开视线，右手习惯性搭上左手手腕的瞬间，眉头微蹙。
转盘中央的冰雕天鹅散发出淡白雾气，包厢内静默许久。
肖骁推门走进来，连忙说：“傅总，我们林经理性子冷，没有怠慢您吧？您可千万不要和她计较。”
傅寒洲肩背挺直端坐在餐椅，面上是一如既往的淡漠，浑身时刻散发着压迫感与生人勿近的距离感。
他淡声道：“林经理还不错。”
听他这么说，肖骁适当松了口气，没有得罪这个金主爸爸就好，“那就好。”
又试探地问：“傅总，您看合同……”
傅寒洲闲适地背靠餐椅，长腿交叠，十指交叉虚搭在腿上，语速不急不缓：“具体事宜孙铭会跟进，签约时间我会让孙铭通知你。”
“欸欸……好……”肖骁连连点头，双手合掌向傅寒洲道谢：“多谢傅总给的机会，麦肯一定会全力以赴……”
对于这套话术，傅寒洲再熟悉不过。
他面上依然保持着谦和，并未表现出多余情绪。
“今天不请自来，实属冒昧，还望肖总不要见怪。”
“不会，您肯赏脸是我的福气。”肖骁哪怕有三分醉意，可脑袋清醒。
大老板这么重视合作，他高兴还来不及，哪里会见怪。平常不可企及的人物亲自赴宴，这样的饭局多多益善。
饭局接近尾声，大家说了几句场面话道别。
刚走出包厢没几步，肖骁又接了个电话，挂断电话，对林栖低声说：“我要去应酬下一波顾客，你打车回去，别挤地铁。”
他面露愧疚：“到家给我信息，路上慢点。”
肖骁每天为了工作忙碌奔波，连送女朋友回家的时间都没有，而林栖很理解他的不易，从不和他因为这点事情闹矛盾。
林栖独立惯了，点头说好，又忍不住叮嘱道：“一会儿少喝点，注意身体。”
她越是懂事体贴，肖骁越是觉得亏欠她太多，愈发想早日出人头地，证明她的选择没有错。
“栖……”
肖骁喝了酒，有点酒精上头，顾不得这是商务场合，听她这么说感动之余想去拉她的手。
走在他们前面傅寒洲适当放缓了脚步。
原本他们有几步之遥，眼下距离越来越近，害得一时分心的肖骁差点儿踩到他脚后跟。
林栖眼疾手快拽住肖骁，担心道：“你这样还能应酬客户吗？”
“没事……放心吧，这个客户我跟一半了，不能半途而废。”肖骁趔趄着，胳膊自然搭在林栖肩膀。
原本他就是工作狂，初来乍到又毫无根基，想要在人才辈出的榕城站稳脚跟实属不易，所以他不愿放过任何机会。
清幽雅致的走廊使得两人的低声交谈分为清晰。
走在前面的傅寒洲步伐一顿，缓缓回头，挺拔身姿投下大幅阴影。
察觉到光线暗了几分，林栖下意识抬眸。
两人目光相撞，看见傅寒洲晦暗不明的神情，她面色如常地收回视线。
傅寒洲的视线若有若无停在那只搭在林栖肩上的手臂，意识到什么，半隐在暗处的英俊面庞，微不可察地僵了。
孙铭打破了微妙的沉静气氛，关心道：“肖总还好吗？”
“还好，还好。”看见前面两人回头，肖骁站直了身体，当即收回胳膊，露出令人放心的笑容。
哪怕这个动作只是稍纵即逝，依然被傅寒洲尽收眼底。
“不好意思，刚才没有踩到您吧？”肖骁担心冲撞到金主，歉意道。
傅寒洲从林栖的肩膀移开视线，冷冷扫了眼肖骁，冷淡吐出两个字：“没有。”
转身离开的瞬间，寒星般的眸子泛起薄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