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声的问话，从一开始的平静到后来的歇斯底里，顾允昕的眼眶通红，泪水夺眶而出。
她浑身颤抖着，呼吸沉重。
秦若天抬着眸看着顾允昕，看见她哭她心里更加的痛，像被一根根细长的针头扎进皮肉，伤口看不出来，但是疼入骨髓。
她慢慢抬手将脸上的口罩摘开，面容全然暴露出来，顾允昕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瞳孔骤缩。
之前在网上看到秦若天的照片的时候，她还能说可能是角度，光线，感觉.....的原因，才觉得她像。
但此刻，当这张脸就这么出现在她的视线之间，从额头到眼睛，从鼻梁到嘴唇....五官尽显，全然是记忆当中的模样。
这种疯狂的冲击将她心底所有的疑虑冲散，将她那自认为愚蠢天真的设想再度拉出来，盘旋又拉扯。
“昕昕，你不认得妈妈了吗？”
“为什么是你？因为.....”
秦若天面上漫起一抹笑来，笑眸中滑落下一滴泪。
“因为你是我的昕昕啊。”
“我的宝宝，妈妈回来了，妈妈回来了啊.....”
“对不起，对不起，妈妈来晚了，来晚了.....”
秦若天反手握住顾允昕的手腕，紧紧地握着，她能够感受到对方的身体同样在颤抖着，仿佛每一寸骨血都在沸腾着。
顾允昕紧紧地抿着嘴角，一发不言，眼神不定地不敢看秦若天，但是那眼泪却丝毫挡不住濒临的决堤。
“你骗我。”
“妈妈不会回来了。”
“她不会回来了。”
她只是木然地呢喃着，任由秦若天握着她的手，霎时像个空洞的灵魂。
秦若天将一枚粉色的蛋蛋发夹拿出来，将她的手掌展开，将发夹放到她的掌心。
她只是轻轻地述说，娓娓道来，像讲述一个久远的故事。
“这是我的昕昕，亲手给我做的，她说这个发夹是限量款呢，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两个。”
“一个在我这里，一个在她那里。”
“明明我是妈妈呀，她有的时候就喜欢喊我姐姐，她说我们前世可能是一对双生姐妹花。”
“我的昕昕啊，从小就很乖很可爱，明明我愿意宠着她纵容着她，但是她从来不会娇气。”
“还记得有一次啊，我教她骑自行车，她摔倒了，我要来抱她，她不让哈哈哈哈.....”
“我说昕昕啊，妈妈抱抱好不好，你猜她说什么？”
秦若天面上都是泪痕，将那久远深沉的记忆一点点地挖出来再摊开，仿佛将那破碎的心脏掏出，将刺痛的疤痕挣开。
她只是温柔地说着，温柔地看向顾允昕，一双手紧紧地握住了她颤抖的肩膀。
顾允昕慢慢地将目光移到她的身上，对视间泪水疯狂地喷涌而出。
声线已经听不出原来的样子，酸涩将哽咽拉到了极点，带着无尽的哭腔，顾允昕说：
“她说，妈妈，昕昕想要成为您的骄傲，昕昕会是一个勇敢坚强的宝宝，昕昕不怕疼。”
秦若天的眼睛已经红了，无边的笑意和悲伤从里面争先恐后地跑出来，她缓缓地朝着顾允昕张开双臂。
用她记忆中那温柔又纵容的声线说着：“妈妈抱抱，好不好....”
顾允昕哭着将自己塞进秦若天的怀里，手紧紧地抱着她，像小时候那样，受了委屈什么都不肯说，就是回家紧紧地抱住妈妈。
那哭声在黑夜之间显得是那样的悲伤无助，但是尾声却是带着笑意的，凉风袭来，静悄悄地将归家的讯号传遍每一个角落。
“妈妈，妈妈，妈妈.....”
“我好累啊，我快受不了了，呜呜呜呜啊啊啊啊啊啊.....”
“我好难受啊，我好难受呜呜呜呜呜.....”
她哭得像个孩子，但在秦若天的眼中，她确实只是一个孩子。
她伸手在她的背上一下又一下地拍着，一下又一下地轻扫着。
“不怕，昕昕不怕，有妈妈在，天塌下来妈妈顶着。”
“不怕了，我们不怕了，好不好？”
好不好，好不好，这是秦若天经常对她说的。
此刻，顾允昕点头如捣蒜，如果这是一个梦，就让她永远都不要醒过来。
“好，好，好.....”
.....
然而，这显然不只是个梦，因为等顾允昕回过神来的时候，她还是被妈妈抱在怀里，像小时候那样。
妈妈的怀抱很温暖，和记忆里的一样，一点变化都没有。
秦若天抬手用自己的衣袖将顾允昕的眼泪都擦干，牵起她的手。
“小哭包。”
“现在带我去你那个小破屋，把东西都收拾好，然后跟我走。”
语气不容置喙，霸道。
但是顾允昕却牵起了嘴角，乖巧地应答着：“嗯，就在前面呢。”
秦若天没有忘记她腰上的伤，一步步走得极慢，牵着她的力道很深。
一路上，她们聊得很好，完全没有隔阂，什么都讲不完，好像要把这二十年没有来得及说的话，都说完。
“妈妈，你现在做饭还是很差劲吗？”
“怎么说话的，我这不是还在研究当中呢，人怎能一蹴而就呢。”
“可是您什么都会，就是做饭，一直不会呀。”
“嗯.....好吧哈哈哈哈.....可是我现在会点外卖了！”
“这么厉害啊！”
“对啊，不过不行，我们家有个大厨呢，大厨不让点外卖。”
“是....哥哥？”
“不对，哥哥做饭也很差的，不过比妈妈稍好一些，毕竟能吃。”
“你就不能记我点好啊。”
“妈妈除了做饭，什么都好呀。”
“嗯，这倒也是，不是你妈我吹啊，我啊真的很牛逼的啊......”
“好啦~知道你厉害，你还是赛车冠军呢，所以我们家的大厨是谁呢？”
“你猜猜看。”
“我猜.....是小然。”
“这么聪明，一猜就准。”
“因为小时候他就很会做饭啦。”
.....
她们就这样一路聊着天，默契地她们都只聊着那些令人高兴的话题，那些过往的悲痛都被双方掩藏着。
顾允昕看到了那张上热搜的照片，里面只有两个男孩，所以.....大哥哥还没有找到。
她没有提。
而顾允昕过往发生的那些故事，秦若天一个字都没有问。
她们就是这样，手牵着手，恍若一对寻常母女，散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