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那两个字没有颤抖,我不会发现我难受,怎么说出口,也不过是分手,如果对于明天没有要求,牵牵手就像旅游,成千上万个门口,总有一个人要先走***
——陈奕迅《十年》
98
“呃,我妈妈做的。”我愣了一会,谎话顺理成章,张口就来,编得还特别好。
牧朗冰缓缓地站了起来,走到餐桌前,俯视着餐桌上那香喷喷的饭菜。他忽然笑了,他说,我好饿。
“好。”我说,于是我坐在牧朗冰对面,给他添饭。
他似乎有些不习惯,活动了一下手指,随后端起碗,开始吃了起来。
他确实很久没吃东西了,他吃得有点快,一下子吃了一大口饭,却没有狼吞虎咽的样子,可是他真的很饿,他知道自己的胃已经恶劣了,所以他细嚼,一点一点地咽下去。
他咽下去的时候,眉头紧蹙,面容略显难看。我知道,他喉咙也很痛,整天抽烟喝酒还吸毒,他能好起来吗?
陈艺豪给牧朗冰炒的是大白菜、香菇炒肉还带着不辣的辣椒,和一碗丰盛的白萝卜排骨汤,一眼望去就知道色香味俱全。还好陈艺豪做的量够多,牧朗冰吃得很香,我心里也很高兴。
这是我和牧朗冰第一次在这里吃饭。可吃完后没两个小时,他身体发冷,他又吐了。他跑去了浴室的洗手台,弓着腰,将今天吃的东西都吐了出来,残渣上还带着血。
我连忙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他吐完后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我拿起毛巾给他擦着,他忽然握住了我的手,他失落,他叹气,他难过地笑着,无奈而又绝望:“韦美希,怎么办,我一天比一天恶劣了,我好想变成以前那样,继续陪着你。可是我每天都很痛,整天做噩梦,出现幻觉的时候,会看见我爸爸把你打在地上,我就会拿刀向他砍去,最后发现原来捅的是凳子,我又气我自己为什么会看见这样的画面,我就会打自己。
我整天呕吐,整天注射那东西,如果我去了天堂,嗯,呵,我这种人怎么会去天堂?应该下地狱才对!
韦美希啊。
我要是不在了,你会记住我吗?不奢求你继续爱着我,只希望你记得你的生命里有我的存在。”
我哭了,我泪流满面,我又一次给他治疗,二十几瓶的跌打万花油扔在垃圾桶里,我低着头疯狂地晃着脑袋,我颤抖着手给他包扎着伤口。
他会不会真的死掉?
都说吸毒的人寿命很短,加上牧朗冰注射毒品还有时候注射在脖子上,很容易导致身亡。
我好担心牧朗冰随时都有可能会被毒品带走。
我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滴落了下来,我略带着哽咽的语气恳求他:“牧朗冰,我们去医院检查好不好?再这样下去,会很严重的。”
牧朗冰握着我的手,他又一次拒绝了我,他凝视着我,两眼无神,黑黝黝的:“不,他们会查出来我吸毒了的,还是忍一会吧!会好起来的。”
“牧朗冰,你听我说,如果他们查出来了,我们就跑,如果他们没有查出来,我们就在那里打吊针好不好?”我紧紧地抓着他的手,阐述说,“看见你一整天都不吃东西,瘦得不像样了,我不要你继续这样下去,真的真的对身体不好,听话好不好?”
最后牧朗冰还是没有说的过我,加上我流着眼泪向他请求,他的心更是软了起来。
他很疲惫,一路上他搂着我的脖子,有一半的身体是我在撑着他走路的,我们来到了附近的医院,挂了急诊。(已晚上九点多)
牧朗冰坐到医生身旁,医生在病历本写着我看不懂的潦草文字,看了一眼牧朗冰苍白的脸庞,他似乎第一次看见这样的病人,他认真地打量着他的脸:“你是哪里不舒服吗?”
“胃痛,咳嗽出血。”牧朗冰不冷不热地说。
“喉咙痛吗?”
“嗯。”
“张嘴。”医生拿起一个电筒照着灯对着牧朗冰的嘴,说道。
仔细看了之后,我很担心医生看出牧朗冰吸毒了,我心惊肉跳地站在门诊门口,注视着医生露出那副认真的面容,我如坐针毡,医生放下电筒,难以相信地看着牧朗冰。
“为什么你脖子上会有针孔?”他检查着他的面部,随后撩开了他刻意遮挡住的脖子,好奇地询问。
“蚊子叮的。”牧朗冰敷衍地解释,似乎他没有了耐心,而且他说话的语气好像变了,我仿佛察觉到牧朗冰要发作了。
“大热天的你穿长袖?今天的天气可是三十多度。”医生在病历本写着什么,望向牧朗冰的时候,他又穷追不舍地疑问。
牧朗冰依然敷衍地回应:“我生病了,很冷,穿长袖,不行吗?”
医生就再也没有说话了,可医生觉得牧朗冰的情况很不对劲。
没一会,他叫来一名护师,护师看了看牧朗冰的情况,对医生说了什么,我心里很是紧张。
可很快,牧朗冰就站了起来,将衣帽盖住了头,半遮着他的脸,走出来牵着我的手,冷冷地说:“走吧,不治了。”
“哎,你等下!”
医生想要阻拦住我们,牧朗冰却牵着我快速地往就诊楼大楼跑去,护师着急地在身后对着护士们大吼:“快阻止他们!那个男的是吸毒的!他是吸毒犯!快抓!”
“快报警!”
“快堵住门口!”
“快抓那个吸毒犯!”
“这里有吸毒犯!”
我的耳边传来杂乱的声音,大家都在说牧朗冰是吸毒犯,带着鄙夷的目光望着我们,我的心很难受。
“韦美希,快跑。”牧朗冰牵着我的手,那群人想拦却不敢拦,害怕被牧朗冰打,他们都害怕得紧靠着墙,离我们远远的,好像我们是个可怕的生物,一碰就会传染的生物。
我紧紧地握着他的手,跟着他往大门跑去,显然门口的保安不清楚里面的情况,他眼睁睁地看着我们离开。
跑了很远,到了一个小小的小道上,我们靠在墙上,汗流浃背,气喘吁吁,我们没有松开彼此的手,我们笑了,我们看着双方露出了无奈而又愚蠢的笑容。
“跟着你,老子智商都下降了,为什么要去正规医院?操!”牧朗冰苦笑地说。
“对不起,我害了你,警察查我们吗?要是被查到了,我们是不是要坐牢啊?”我愧疚而又担心地询问,我对警察两个字非常敏感,非常害怕。
牧朗冰摇摇头:“你又没做错什么,你也没吸毒,医院是不敢报警的,他们怕被揍,我也不会坐牢,不过如果被发现我吸毒了,顶多就是送我进戒毒所强行戒毒。”
“戒毒所?”我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嗯,就在白云区那个地方。”牧朗冰说,“有一个自愿戒毒中心,有一个是广东省第一强制隔离戒毒所,也是在白云区那边。我不适合自愿,我的脾气,会打那些工作人员,适合跟警察呆一起,不对我采取强行措施,会很难戒。”他清楚自己的样子,清楚自己想要什么样。
“去那里,能戒得了吗?”
“能,可我不想去。”牧朗冰淡淡地阐述,他握着我的手,“我想陪你,我自己也可以戒掉,如果我去了,很有可能就见不到你了。”
“嗯,我相信你。”
我们来到私人诊所的时候,诊所都已经下班了,无奈,我们只好无功而返。
回到家,牧朗冰又难受了,坐在沙发上喘着气,他看起来很累,以往他发作的时候都会要我离他远一点,不然他会不小心伤到我的。
这一次我坐在他面前,握着他的手,给他安全感。
他垂着头,另一只手夹着一根点燃的烟,他难受一次就会抽一口,看见我坐在他面前,他挪了挪身子,靠了过来,躺在我怀里,我抱着他,轻轻地抚摸着他的发丝。
他很痛。
我感受得到他身体的颤抖,脸色越发苍白,他忍了一个多小时,最终还是忍不了,他将海洛因注射进体内。
这是他第五次当着我的面注射了。
自从知道牧朗冰吸毒以来,我跟牧朗冰在一起已经将近七天了,这七天他不但没有好转反而越来越恶劣,他的胃痛得越来越严重,如果再继续痛下去的话,容易导致身亡。
可是牧朗冰拒绝了,露出让我心疼的笑容:“不用了,不要去医院了,就这样就好了。你看,有你在,我已经好很多了。”
第九天晚上,牧朗冰打了两针,似乎现在一针已经不够,后来他都会打两针才能缓解他的毒瘾。
每次他忍不了就会打针的时候,我都会躲在房间里大哭。
那一天,牧朗冰发作的时候,他的毒品用完了,他还打算找那个人买,我阻止了,我搂着痛苦得脸色苍白的牧朗冰。
我说,牧朗冰,我们去戒毒所好不好?
去戒毒所,这样你才会尽快变成正常的人啊。
牧朗冰,去戒毒所吧!
好吗?
牧朗冰推开了我,没有听我的话,而是拿着钱,走出了家门,我准备跟着走出去,牧朗冰却警告我:“别跟着我,你就在家里。”
他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了,走进门的时候发现他很清醒,显然他是吸完毒才回来的,他去了浴室洗澡。
又是一袋的东西,一定花了不少钱吧?
我凝望着那一袋的东西,坐在沙发上,抱着双腿,下巴靠在膝盖上,我一言不发,我沉默。
我手里拿着手机,想给伊先生打电话,想告诉伊先生这件事。可最终还是放不下心。
我太爱牧朗冰了,以至于我总是在纵容他,我们都希望能够戒掉,可是每次他发作想要伤害自己的时候,我却又不忍心看着他难受。
后来,他又一次发作了,那是我放学回来的一天,打开门,他像个可怜的人儿倒在地上,浑身没力,他打了一针海洛因,还有一针还没来得及打,我推开了门,看见了他。
他抬眸,脸色苍白得像个死人,像个可怕的吸血鬼,我实在受不了了,我看着牧朗冰将第二针注射进身体,他丝毫不怕我,只是抬眸看了我一眼,随后继续低着头打针。
“牧朗冰,已经十多天了,你不是说答应我要戒毒的吗?”
牧朗冰不知道,这一天是我最后一次模拟考试,也是我在初中待的最后几天了,模拟考试我考得一塌糊涂,我被班主任骂得狗血淋头,我心情很低落,我这样的成绩,参加中考,一定也很差。
我瞬间就不想考试了,可是想到我从初一到初三,努力了三年,说不考,我会更加心痛,不想半途而废,可我也不想看自己考得这么差。
我又哭了,我似乎在拿牧朗冰发泄,我将书气愤地摔在地上,发出“砰”的声音。
牧朗冰微微抬眸,看着我的课本砸到地上,他勾唇,轻嗤:“戒不掉。”
“这毒品就这么上瘾吗?”我从黑色袋子里拿起一根没有拆过的针,似乎被牧朗冰拆装过,里面含有海洛因的粉末在里面。
我下定决心拆开了盖子。
“韦美希,你想干什么?”牧朗冰发现我拿着一次性针筒,发现我挽起了袖子。
“我想知道,牧朗冰你眷恋的海洛因,是什么样的感觉。”我将轻薄的外套袖子挽到胳膊处,将一次性针筒的针尖毫不犹豫地刺进自己的肌肤。
刺到了一半,我其实不敢真的硬来。
他抢走了我手上的针,扔到了一旁,他凶狠地凝视着我,声音霸道而又让人觉得恐怖:“韦美希!这东西你不能碰!你不能像我一样!”
“牧朗冰,你现在理解我的感受了吗?”我轻声地询问,“如果我吸毒了,你会不会难受?如果刚才我将毒品注入我的身体了,你会不会后悔?”
刺进一半的针尖离开了我的肌肤,针尖残留下来的伤口,有着跟牧朗冰一样的血迹,从手上流了下来,很痛。
“韦美希,你听话,我在努力,我在努力,你不要碰,我不要你跟着我吸毒,你要一直保持清醒,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