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牧朗冰找到我的时候他抓着我的脖子。
不,他掐着我的脖子,双眸死死地凝视着我。我有些迷茫,我的心跳得很快,我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流了很多很多的泪水,我好想抱抱他,可是他却将我箍住,我动弹不得。
寂静的夜夹着了冷风,2009年的情人节前一晚让我遇见了他,一切的一切,熟悉而陌生。
他又瘦了,呼吸急促,衣着单薄,已经有十个月不见了,他怎么了?
“韦美希,你好大的胆子,谁允许你让小柔生下来的?信不信我把那孩子弄死?”
那句话说出来的时候,仿佛我已经不认识他了,他身上多了几分戾气,多了几分阴冷的气势,如伊先生所说的,仿佛处在黑暗深渊里的男人,让人感到害怕。
我没有说话,我静静地看着他,即便他现在掐着我的脖子,我也没有感到呼吸困难,我知道,他还爱着我。
十个月不见。
他还爱着我。
“你是不是很恨我?是不是觉得我甚至为你做主意,让你很难过?”我保持冷静,一字一句地询问,听起来好像是面无表情的话语,多少次我想把这句话转成“牧朗冰,我好想你。”
他手背上的青筋暴起,苍白的脸色强忍着怒气。他凝视着我,死死地凝视着我,他说:“是,我恨死你了,早知如此,我宁可死在戒毒所!”
没有人会要我。
没有人会爱我。
韦美希。
不要离开。
我只有你。
那一瞬间,脑海中所有的记忆涌出,我的鼻子酸酸的,从他出现在我面前开始,我就已经目不转睛地望着他了,他明白我有多想他吗?
他凶着我,抓着我骂我不是人,骂我是贱人,骂了我很多很多难听的话,可每一次说出来的时候,每一字每一句都在告诉我,他想我,他很想我,几乎快要想疯了。
我流着泪,默默地承受着他带来的语言攻击,我抬起手,轻轻地拥着他。
这一刻,他似乎忘记了愤怒,他紧紧地拥抱着我,仿佛要将我嵌进他的身体里。
我们相拥在夜幕下,互相取暖,互相感受着彼此的温度,他甚至俯下身吻了我很久。
他搂着我的腰,吻着我的唇,吻着我的额头,吻着我的鼻尖,吻着我的发丝,好听的声音拂在我耳边:“韦美希,一起离开吧,一起去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生活,不好吗?我是不是又做错了什么让你不高兴了,我改。
我改就是了。”
我抱着他摇摇头,哽咽到说不出话来。
他还是和以前一样,可以为了我做任何事情。我不喜欢的,他改,我喜欢的,他继续努力,只要我在他身边,一切都是值得的。
可是牧朗冰。
我其实并不值得你这么做,你不在的这段时间,我做了太多太多背叛你的事情了。
我不值得你继续爱。
你明白吗?
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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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过,生气就是拿别人做错的事来惩罚自己
——伊曼努尔·康德(德国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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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爱九零后II当我唱起这首歌》
01
2008年九月,我从出租屋的房间里起床,这是我睡得最香的一天,我如同以前一样,穿好鞋子扎好头发去了高中学校。
在来这里之前,我就找好了自己比较喜欢的学校了。其实我们找学校,无非就是希望学校环境好一点,学费便宜一点,离我家近一点,至于师资怎么样,我们从来不会顾虑,对于我们来说,只要用心学习,所有的地方都是一样。
这所学校不大,设施也有些陈旧,不过应有尽有。
我抬起头仰望着晴朗的天空,我面带微笑。
从今天开始。
我是一名高一的学生。
恍然回想起过去发生的时候,我就会感叹时间原来才过去了几个月而已,我却仿佛过了一个世纪。
我背着书包,步行了半个小时来到高中学校。
我在高一三班,教学楼一楼,二楼是高二,三楼是高三。我坐在偏后面的位置上,由于大家都是刚来的所以没有校服。
我同桌是一位女生,云浮人,每次她坐下来我总能闻到一股花香的味道,她拉着直发齐刘海,其实现在很多女生都是直发和齐刘海,觉得这样很好看。她十分活泼调皮,总爱跟她朋友上课开小差,无聊了就偷偷玩手机看小说。
开学第一天她就这样子了,我有点无语,但我不敢说她,因为她看起来有点拽拽的,不过也不坏。班主任点名点到了她,她名字叫江淑义,听说成绩特别好,还当了一整个初中的班长。
成绩这么好为什么不去一中读?
后来了解到,她的男朋友正在这个学校读高二,为了方便每天见面,她放弃了一中来到了这里。
“你叫什么来着?”江淑义摁着圆珠笔盖扭回头询问我,擅自翻开我的课本第一页看看有没有名字。
我愣了一会:“韦美希。”
“哦,之前你在哪所初中读书啊?”
“之前我是在广州读的。”
“广州啊,我经常去哪里嗨。”江淑义露出坏坏的笑容。
她口中的“嗨”指的是去酒吧玩,虽然我觉得她有点坏,不过她跟我说话还对我笑之后,我就觉得她人还不错。
学校后面的不远处有一座山,山上有很多杂草,遮挡住了那些坟墓,我特别害怕这样的地方,同学经常开玩笑说这座学校经常闹鬼,因为学校以前也是一座坟山,如果胆子大就晚上过来这里冒险什么的。
我听在耳边,心里怕怕的。
放学后,我回了家。
来到云浮后,我妈妈做了煮饭阿姨,这个工作倒是蛮适合她的,因为她来到云浮的时候,原来的那个厂不需要人了,可她老是想多找些活儿干,因为做煮饭阿姨,一个月1000-1500,找些工作做的话,才2000不到。虽然她不大满意这个工资,不过煮饭还是很乐意的。
我再也不用去工厂里打饭了。
我吃着妈妈做的饭,想起了陈艺豪。
陈艺豪。
这是我第十次阅读你写给我的信了。
你离开之后我总是想起你,想起你对我好的那段时间,想起你在大学学校里吻我的时候,抱着我的时候,你的一切,在我失去你之后开始回味在记忆中。
我们彼此离开后,陈艺豪就没有在QQ上给我发消息,也没有一通电话,没有一条短信。
他的头像是灰色的,他会不会跟牧朗冰一样,喜欢隐身呢?
爸爸来到粉石厂工作有一个月了,云浮的石厂特别多,工资也不相上下,基本上在3000-5000,因为这种工作挺有危险的,而且特别累,灰尘满天飞,每次爸爸下班他头发全部都是白色的灰尘。
而在我上学的一个礼拜后,爸爸出事了。
一块巨大的石头滚落,砸到了爸爸的腿,流了很多很多血,工厂瞬间停工,同事扶着爸爸去了附近的医院治疗。
缝了十五针,被砸的伤口不大,却很深,医药费首次就需要3000了,我们家里人并没有这么多钱,同事说这是属于工伤,他说老板会给钱负责的。
我家里的顶梁柱倒了,妈妈自然也闲不住,她看着爸爸的伤口,气得拍着他的肩膀:“让你不小心!砸到了吧!医药费还这么贵!还不如在广州打工呢!唉!”
粉石厂的老板并没有露面,他在电话里表示不愿意出这个费用,他略带愤怒的口气说:“你们这些外地打工仔懂法律吗?怎么欺负到我老板身上来了,是我要你受伤的吗?是我要你砸到的吗?你虽然是在工作上受伤的没错,可是别人都没有受伤为什么就只有你受伤了?你能动动脑筋想想吗?要是这样的话,我们这些老板就不用当了,你们全部被石头砸到找我勒索要钱不就得了吗?”
不给钱就不给钱,这么大的口气,好像我们要抢劫一样。
我们打工仔对法律确实一无所知,也明白在工作上受伤是需要老板补一些工伤费的。奈何我们是外地人,他们看不起,还取笑我们,我们只能忍气吞声。
后来妈妈求情很久,妈妈并没有跟老板吵架(其实妈妈恨死这老板了),边给老板打电话边哭,老板才同意了补2000医药费,要我妈妈过去老板办公室找他拿。当时爸爸正在发高烧,妈妈离不开,于是妈妈对我说:“韦美希,你去找老板拿钱。。”
“哦。”我放下作业,去了粉石厂外的一栋小楼里。
我问了几位跟爸爸是同事的叔叔才知道老板办公室在哪里的,就在小楼三楼。我走了上去,敲了门,里面的人说:“进来。”
我打开门,老板的办公室很大,里面有很多看起来很奢华的东西,我一眼窥过,走到老板面前,我毕恭毕敬地说:“老板你好,我替我妈妈过来拿医药费。”
老板抬起头看着我,他年纪大概40岁,一个成熟型的大叔,没有像别的老板一样有啤酒肚,也不胖,看起来还挺有当老板的样子的,听别人喊他是香港佬,所以他是来自香港的老板。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张信封,信封里装着钱,他看着我说:“你多大?”
我没有回应,想要接过他手上的信封,他却不给我,盯着我继续说:“我问你多大。”
“十六岁。”我面无表情地回应。
“嗯,那我多给你加点钱,你等一下。”老板似乎很满意我的回答,他半弯腰从抽屉取了另一个比较大的信封,递给我说:“你爸爸在我这里工作挺辛苦的,受了伤我也很难受,这里有点钱,如果以后还需要钱,你就尽管来找我,知道吗?”
“哦,谢谢老板。”他这样的话让我浑身很不舒服,但我还是点点头答应了下来。
“嗯,你拿钱回去吧,别让你爸妈着急了。”
“好,老板再见。”
“嗯。”他望着我离开,我仿佛从他眼里和他的笑容里看出了什么。
我离开后暗自把钱数了数,发现信封里有元。
天哪。
他给了好多钱。
他为什么会给这么多钱?
我不知道。
我的心很慌,我回去怎么跟家里人解释?
我还是将钱原封不动地递给了妈妈,妈妈捏着信封的时候就感觉不对劲,她拿出来数了又数,随后追着我问:“老板答应给2000,怎么你去了就变一万了?”
“我不知道。”
妈妈穷追不舍:“韦美希,你是不是跟老板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啊……”我说:“他就问我多大,然后没问了。”
“就这么简单?”
“嗯,就这么简单,我去上学了。”
等我从学校放学回来的时候,妈妈和爸爸坐在椅子上似乎在商量着什么。
见我回来,他们都望向我,我将书包放到课桌上,扭过头望着他们:“爸爸妈妈,怎么了?”
“美希啊,老板喊我们过去跟他一起吃顿饭,你准备一下,穿件干净一点的衣服。哎,你去洗个澡,那么多汗怎么见别的同事?”妈妈走过来上下打量着我,十分嫌弃地说道。
我没有多说什么,见爸爸病成这样子我也明白妈妈这几天辛苦,就去厕所冲了凉,跟随妈妈去了一家饭店。稀奇的是饭店只有老板一个人,并没有其他同事。
是为了我爸爸的事情道歉吗?
妈妈要我坐在老板身旁,一开始我有些不愿意,但妈妈执意要这么做,我没多想,就坐了下来。屁股刚黏在椅子上,老板就扭过头望着我,我有些不自在地低下头。
“你女儿很乖。”老板双手托着下巴,对妈妈说。
妈妈看了我一眼,对着老板点头哈腰的,要多丢人有多丢人:“是啊,她经常帮我做家务帮我煮饭,特别听话。”
“……”我无语。
老板又望着我,带着几番暧昧的嗓音询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看了一眼老板,有些紧张地回应:“韦美希。”
“韦美希,嗯,名字不错,爸爸取的吗?”老板露出了笑容。
我点点头:“应该是吧。”
“嗯。”
再后来,就是妈妈跟老板聊天了,妈妈边吃饭边跟老板说我们在广州过得有多惨,老板一脸很同情的样子,简直跟在电话里的那龇牙咧嘴不认账的老板判若两人。
老板边听妈妈讲故事,边给我夹鸡腿,他要我不要害羞,不要害怕,不要紧张。我没有说什么,倒是妈妈,每次老板跟我说话,她就一个劲儿地夸我。
妈妈今天吃错药了吗?
“小希有男朋友吗?”老板问。
我摇头:“没有。”
起码现在我确实没有。
“真懂事。”
“……”
吃完饭过后,老板还想送我们的,不过妈妈拒绝了,说他是大忙人,就不用麻烦他送了。妈妈跟我一起走在街道上的时候,妈妈高兴地问我:“孩子,你觉得老板人怎么样?”
“一般般。”我没有心思地回应,只顾着走路,妈妈便追了上来,直到走到家的时候,妈妈才说:“美希啊,老板说他很喜欢你,要你嫁给他,你觉得怎么样?”
我听了之后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心情瞬间变得复杂了起来:“什么?他有病吧?吃顿饭就喜欢我了?不嫁!”
为什么他会莫名要我嫁给他?
就因为我十六岁?
就因为我叫韦美希?
“美希你听妈妈说。”
我一想到那老板的样子就特别烦躁,越想越气,脾气瞬间就冲了上来:“妈妈,你们的意思是要我嫁给他了?”
看着妈妈这样的表情,我仿佛明白了什么,一瞬间我怕得要命。如果他们擅自替我出主意,那么我的未来岂不是就要跟那个老男人在一起吗?那老板的年纪都可以做我爸了!我怎么可能嫁给像我爸爸这么大的男人!
我不要。
好恶心!
爸爸病躺在床上,听到我这样的吼声,显然在他的意料之内,他默不作声,静静聆听。
“嫁给他不好吗?你看,他是工厂的老板,有钱有车还有别墅,虽然年纪大了点,但错过了,以后未必有这样的人喜欢你啊!而且他说如果我们同意,他会给我们五十万的彩礼,你也知道……我们家缺钱,这些年打工才存了两三万而已,你嫁给老板,以后我们回老家才能抬得起头啊,你难道忘记了我们有多被别人瞧不起吗?……”妈妈走过来无奈地阐述。
我就知道妈妈受不了金钱的诱惑,毕竟我家是真的缺钱,我也明白妈妈的苦,我也清楚爸爸现在变成这样子暂时打不了工,现在工资又没发下来,弟弟妹妹还有我都在读书,每天都需要消费,妈妈一个月1500养不起我们三个。
可即便这样,我宁愿不读书出去打工,我真的不想嫁给他!
“妈妈,我不嫁。”我坚决地说。“要嫁你自己嫁给他去,我死也不嫁给这样的人。”
“韦美希,要是妈妈擅自替你做主意呢?”
“妈妈你疯了吧?”我正准备坐回椅子上,连忙扭过头望着妈妈,心脏都快要吓了出来:“我还是你们亲生的吗?你要是擅自替我做主意,我就死给你看!”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我们这样做也是为了你好!”
“我不嫁就是不嫁,我不喜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