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她被突如其来的富贵冲昏了头脑，她被这样的娇宠迷得晕头转向。
你知道你不喜欢这样的女孩，你知道你根本不愿意与她共度一生。
可你最后，为什么还是选择了要跟她在一起呢？
因为她的哥哥为了救你，死在你面前的时候，曾嘱托过你要好好照顾他的家人。
如今，同样的一幕发生在你面前。
这个叫秦豪的男人，且不管他是什么蛇虫鼠蚁，但他的的确确是为了救程屿，把自己的性命一并搭上了的。
他临死之前眼睛也没有闭上。
他说，希望程屿放过夏真乔……
“程屿。”
江清梨疲惫地靠在废墟上，摆弄着手指上翻开结痂的指甲。
“这个叫秦豪的男人，我不认识他，不了解他，但我了解你，也知道他一定也是因为了解你，才做出这样的决定……”
“说一个人有情有义，不一定是夸他。程屿，这是你最大的弱点。如果今天，你实话告诉我，你准备为了报答这个男人的救命之恩，放过夏真乔，那我……”
江清梨用力压抑着快要冲破喉咙的闷咳声，手一捂，掌心都是暖的猩红色。
她的泪水滴落在这滩鲜红的血色里，嘴角却漾开了前所未有的轻松的笑。
“我可以把这跟撬棍挪开，然后……跟你死在一起。到时候，就让那些救援的人员过来，看到我们两个生不能同寝，死同穴，你说好不好？程屿？”
“我不会。”
程屿提了一口气：“江清梨，我说过我会给你个公道。我不会因为秦豪这几句话，就相信了夏真乔真的与一切无关。我更不可能因为他救了我，而动摇我想为你讨个公道的决心。”
“原因，大概就跟你刚才看着明姐离开的时候，那个想法是一样的。”
“因为现在，我有了重要的人，我有了想要保护的女孩。我不能再用所谓的情义二字作为枷锁，让我在意的人陪我一同承担偿还的代价。”
程屿看了一眼身边已经渐渐凉透的秦豪的尸体——
“他有他的选择，我有我的坚持。”
“他有他的偏袒，我有我的私心。”
“他有他的罪恶，我有我的救赎。”
程屿伸手出缝隙，江清梨见状，一把将他攥住。
“程屿。”
她哽咽着说：“出去以后，我们就在一起吧。”
哪怕只有一年，一个月，一天。
“我从没谈过恋爱，程屿，其实你……也没有，是不是？或许我们可以试一试，就像你之前说的，不试一试，我们怎么知道就一定不行呢？”
“你之前说的话，不反悔吧？程屿，你还想跟我在一起的，是么？”
“我想去欧洲看一看，之前晓幽说，我们可以打着去欧洲查白若的旗号，一起去那边度假。”
“其实生活中，除了报仇，还有很多很多很开心，很值得我们去做的事，不是么？其实除了姐姐之外，我也还有好多朋友值得珍惜……不是么？”
“程屿，你跟我讲讲你的事好不好？”
江清梨抬起手，一边擦着眼泪，一边擦着嘴角不断溢出的血。
太阳落山了，夜注定了寒冷。
她攥着程屿的手，幽幽弱弱地说。
“我没有喜欢过易扬，更没有喜欢过许遨和萧誉，我……或许小时候，对秦老师有过一点点懵懂的感情，那时候我也搞不懂，但是后来，我遇到了你，才知道……”
原来爱情是真的可以这么刻骨铭心，这么不顾一切的。
可是，可是如果我还有足够的时间，也未必会让自己的心这么快速地炽烈起来的。
所以，爱情到底是怎么样的呢？
江清梨想，或许自己永远也想不清楚了。
就像旅者最后停靠的一块石头，在那里停下，那里就是风景。
“小梨，你……”
不是没有感受到江清梨的异样，程屿尽力把半个身子掏出来，紧紧攥着江清梨冰冷的手。
“小梨，你怎么了？你是不是受伤了？明姐呢？你身边还有没有人？”
“小梨！”
“小梨你说话，你醒醒！”
……
东区要比西区爆破点的范围大三倍以上，这给整个搜救过程都带来了极大的难度。
而且因为经过了几次坍塌，桥墩和桥架的位置也都发生了变化。
现在这里的通讯设备还没有回复，加上天色已晚，脚下都是荒乱的基建。
“这边的路不能走，这是空心板，你看下坠的时候这个角度，都是中间往上坍塌的。”
江启不能坐轮椅了，只能在萧誉的搀扶下，吃力地走。
一边前进，一边不忘给身边的救援人员提供最专业最安全的帮助。
“江叔，当心点脚下。”
萧誉的眼镜高度近视，在黑暗的环境下，其实反而更加行动不便。
“我没事。”
江启说，自己年轻的时候光是靠听走路踩在各种材质地的声音，基本上就可以判断建筑结构了。
“只是后来，受伤残废了，就没有什么机会去实地了。其实后来，身体也恢复了一些，也想过重新做自己的本专业。又怕星星担心。”
萧誉沉吟了一阵：“江叔，您知道小梨的病么？”
江启愣了一下，点点头：“知道。”
萧誉：“所以，这病是……先天的？”
江启：“先天肝功能缺损，用药后上面集成了一个拳头大的血管瘤。医生说，如果不破损倒是没什么大碍，一旦有溢血病变，那就得想办法切除。而且切除也不是说切就能切的，要把上面五分之四的病变都切除，剩下的部分不足以维持功能，所以——”
萧誉点点头：“我看过她的加强ct了，可能要考虑移植。”
江启眼中闪过一丝忧虑：“萧医生，她最近发病是频了么？”
萧誉想了一下，旋即点点头。
话题是他提出来的，江启知情，他也不该再有什么隐瞒了。
“这孩子，从来不跟我说……”
江启的声音哽住了。
萧誉：“我想，她应该是至少有两到三年了，开始发生恶化，所以她才决定加快进程。”
所谓进程，也就是指“报仇”的进程，这个词，即使不提，也都是心照不宣的话了。
江启：“星星这孩子，看起来是被小月宠大的，最是单纯无忧无虑，其实心思啊，可比她姐姐重得太多了。可惜我的血型不吻合。萧医生，你们医院能不能留心帮星星安排一下，我……我求你了，不管多少钱——”
“江叔。”
萧誉赶紧扶住江启：“江叔你放心，无论怎样我都一定会竭尽全力给小梨治病的。”
“哎，我也是……”
江启叹气。“这两个孩子跟了我，也是委屈了。早知道这样，当年就应该让她妈妈把她带出国去。”
“江叔。”
萧誉全程都在犹犹豫豫，似乎是还有什么特别的话想要跟江启提一句，但整个晚上都在纠结。
“萧医生，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星星一个人在江城，要做的事又是那比天难的。要不是有你们这些朋友在她身边帮着护着，她这点小手段啊——”
“江叔，那我就直说了。”
萧誉深吸一口气：“当然，事关隐私，我可以问，但您不是必须要回答的。主要这事还是关乎小梨的健康和病情的后续治疗。”
说到这，他故意停顿了一下，看江启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变化。
于是萧誉继续说：“江叔，您应该不是小梨的亲生父亲吧？”
江启先是一愣，但很快就点点头，承认了。
萧誉：“我是从医的，无论是从遗传学，外科骨相皮相来判断，都觉得小梨跟您几乎没有一点相似之处。当然我无意冒犯，我只是想知道她的家庭背景，看看这种病能否从遗传学上找到一些突破。”
毕竟，像这样先天的严重肝损，后期转化血管瘤的概率很多都是会跟遗传因素有关的。
萧誉想知道一下江清梨家族的病史。
“他父亲早年就得过严重的肝硬化，也是肝损所致。”
江启说：“那时候，星星也就刚出生半岁左右吧。因为人要去外国接受移植手术，不方便带着她在身边，所以——”
江启犹豫了几分，最后还是决定一股脑把真相说了出来。
“算了，今天已经把话提到这儿了，这些事，说给萧医生你也无妨。”
江启解释说，自己跟江清梨的父母原本是非常好的朋友。
“黎清清她并不是我的妻子，我们之间也没有夫妻之实。所以这些年，星星一直很记恨她妈妈，我也很苦恼。”
“我想把真相告诉她，可是她妈妈又觉得她还太小，还没谈过恋爱，还没有过自己的孩子，可能有些情感不能理解。”
“再加上后来小月出了事，星星的心性\/也变了，有些话就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
说起江清梨的亲生父亲，江启说，其实这个人的身份也不难猜。
黎清清回来了，跟对方恩爱了一辈子，甚至希望星星能回到他身边，慢慢接受这个亲生父亲的存在，甚至两人之前——
也都见过面了。
萧誉：“是万代的岑总吧？”
江启点点头。
这时候，前面的救援人员突然叫停了车辆。
“你们看，那边有人，有人在往这边跑，还在挥舞手里的东西，亮闪闪的，像个雷神锤。”
“你别逗了！那是电击棒好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