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回开的路上,江清梨始终心不在焉。
程屿以为她还在想刚才孟宁的事,其实江清梨是在纠结等下到了寿宴厅跟黎清清面谈的时候,她会是怎样一种态度。
如果她不答应让岑建俊出面把一切都担下来呢?
那么自己要用什么方式来说服,甚至威胁她?
不管怎么说,江启当年的行为无论对错,都是替他们夫妻担的罪,现在于可烟用江启来威胁自己离开程屿——
“别想了。”
程屿轻轻攥住江清梨的小手。
“家家都有自己关起门来的烂账,我哥的事,我从来不多问。不过萧誉说的确实不错,看孟宁刚才的样子,那血液样本多半不是她自己的。”
“山海医院是私立医院,很多时候,只要不违背法律要求,并不一定像公立医院一样,对很多规矩上纲上线。”
“比方说婚检的保密约定,在我们这里完全不予接纳。又或者是一些亲缘鉴定的手续,也没有公立医院那么复杂的证明性文件。”
简单来说,山海医疗集团财大气粗,打造最人性化的高端医疗服务品质,且不怕事。
所以,孟宁来这里做些检验,未必是与程家有关,也可能是与娘家有关的事。
她不愿意告诉程峰,也不想让任何婆家人知道。
“所以今天的事,我们最好暂且不提。”
“我没在想这个。”
江清梨反手握住程屿的手,十指交叉紧扣。
“你知道我为什么想要做美食自媒体么?”
江清梨问。
程屿思索了一下:“不是因为你姐姐很会做饭?你想把她以前拿手的菜掌握起来?”
江清梨摇头:“姐姐会的拿手菜不多,大概也就几样家常的。不过足够我依赖,前面二十几年,连灶火都不会开。”
“程屿,我想跟你在一起,可我发现除了算计和试探,我甚至都不知道还能为你做点什么。我没谈过恋爱,也不知道恋爱中的男女到底应该做点什么。”
“所以我想,每个人都是要吃饭的,那就从学做饭开始。我怕我没有这个耐心和毅力,就像做个自媒体,也权当是督促自己一下。”
程屿心下微澜:“好啊,如果你喜欢,我就坚决做好你的食客。”
江清梨惊讶了一下:“你居然就这么接受了?我还以为,你会说不用这样呢。”
程屿:“为什么不?既然这是你愿意的,我当然照单全收。光明正大享受你对我的好,不就是我们当下应有的相处方式?”
做个不扫兴的爱人很重要,程屿俯身过去,轻轻吻了下江清梨的额头。
“你喜欢怎样就怎样做,反正无论你做什么,我都吃。”
江清梨的眼睛微微湿润了:“程屿,你知道我是真的想要跟你在一起的。”
程屿:“知道。”
江清梨:“所以,即使是有外在的阻挠,我也不打算退缩的。”
听江清梨说到这里,程屿终于起了一丝异样的警惕。
“小梨,你遇到什么事了么?”
江清梨笑着摇头:“没有,我就是……就是想告诉你,哪怕是从做饭这种小事开始,我会一点一滴的做。我在用这种方式向你……向你很坚定地表达我的决心,我希望你明白。为了能够和你在一起,我愿意做的事会比你想象的更多。”
“我从来就不是一个善良好惹的女人,我喜欢你,哪怕我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我现在也已经赖上你了程屿。谁要把我们分开,谁就是我的敌人。”
“你说呢?你也像我这样认为着的么?”
江清梨的眼眶湿润了,一些晶莹的泪水沿着程屿抚\/摸的弧度,慢慢湿润了整个车子里的空气。
程屿心中动容却难免疑惑:“小梨你到底怎么了?”
“你回答我啊。”
江清梨哽着细腻的嗓音,在程屿的手指上咬了一口。
很轻,像小猫在闹。
可是坚定的眼神,却又一点都不像在开玩笑。
她怎么会有精力和心气去开玩笑呢?
她喜欢程屿,这份喜欢就很轻易地成为了强大的动机。
如同当初要给姐姐报仇一样强大的动机,如今顺利转化成了“想要跟他在一起”。
所以——
“程屿,你不要辜负我。”
江清梨抬着眼睛,小心翼翼舔\/着他的手指。
“因为,我可能快要死了。”
在一个人的生命处在不确定因素的倒计时里时,为了报仇我可以做的事,为了爱你,我一样可以做。
程屿的心陡然一窒,呼吸正好卡在痛点上。
他没有再像之前那样,因为听到这个不吉利的说法,而呵斥江清梨的消极。
而是放过手掌,摩\/挲着女孩精致瘦削的脸颊,像抚弄小猫一样来来回回地抚\/摸。
同时,温柔地点点头。
“嗯,你要是真的死了,我也一起。”
江清梨笑:“好啊,一言为定。”
这才是江清梨,这才是真正的江清梨。
程屿想。
他爱上的,可不就是那个在任何境遇下都坚韧不拔的女孩?
对所有的诋毁和误解都不屑一顾,硬生生冲出烂泥,想要开出向阳的花。
因为江清梨啊,她原本是见过阳光的。
从烂泥里被重新移摘到程屿身边的温室里,但他不能挡上窗帘。
回去换好了衣服,江清梨画了一个简单的淡妆。
她的皮肤很白,病态且无血色。
所以腮红打得细腻红\/润,唇膏一抹丰\/盈,整个镜子前就都是甜甜的水果香。
“今天是草莓味的。”
程屿从后面还住江清梨的肩膀,凑到她的鬓间腮边,一寸寸亲吻着。
江清梨被弄得很痒,缩着脖子笑骂他。
可是狗男人却坚持说,今天的味道是他喜欢的。
以前她总是各种诱\/惑他,如今他要主动出击觅食了。
“哎呀你烦不烦嘛,我刚弄好的。给,慢慢吃吧。”
江清梨用唇膏在程屿的嘴唇上轻轻一划,直接赏给他了。
程屿皱着眉,擦去痕迹,然后灰溜溜地跑进洗手间。
江清梨笑得肚子痛,忍不住呛得直咳嗽。
程屿打开水龙头,刚要洗去脸颊上划着的那道唇膏,目光蓦然一撇,看到水池边有一点红色的血迹。
他记得江清梨回来后就先去洗手间了……
那些药,不吃是不行的。
可吃了又有那么严重的副作用。
虽然江清梨表面上乐观地表示,味觉失控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看来老天爷是不打算让她学做饭了,所以程屿只能自求多福了。
但事实上,江清梨原本是个多快乐的吃货啊。
程屿心脏猛的一痛,打开手机,拉出一个黑色的头像。
他犹豫着,一直犹豫着。
“程屿,还没好么?”
江清梨在外面催促他,并调侃说,是不是被化妆了以后,发现自己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瞎说什么呢,没个正经。”
程屿开门出来,在江清梨的小鼻尖上轻轻捏了一下。
看看时间差不多了,再不走,寿宴可就要结束了。
程屿刚才按照江清梨的要求,专门给黎清清打了个电话。
结果不出江清梨所料,黎清清听说她身体情况不好很是担心。
甚至提出,自己准备把一些事安排好以后,就立刻赶过来看她。
她问程屿是哪家医院。
江清梨想,气氛差不多做足了,这时候她如果带着礼品突然出现在寿宴上,黎清清一定是又惊又喜的——
即使,她的出现的目的,是为了把她的爱人送进监狱么……
程屿看得出江清梨有小心思,可是他也承诺过她,如果她不主动说,他便不会逼问。
于是两人就这样上了车,一路开往寿宴的酒店。
到门口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一点四十分了。
宴席已开大半,成箱的礼品被岑家人堆在旁边的车道附近,进行着搬运和清点。
岑佩早年是个木匠,后来生意越做越大,成为当地首屈一指的软装行业巨头。
岑建俊接\/班之后,才开始往其他几个行业方向上进行拓展。
如今开创了万代世家,更是站在同行业翘楚的龙头顶项。
“看岑总这个鞍前马后的样子,该不会是因为做了上门女婿,才有今天的成绩?”
江清梨拉着程屿,低调出现时,场上推杯换盏的人甚至都没有注意到他们。
程屿有些无奈,他知道江清梨闹了很大的误会,但所有这一切都源自于她并不知道岑建俊是她的亲生父亲,也不知道黎清清夫妻两个跟江启之前的渊源。
也正是因为这样,她心疼江启当年承受的一切,对黎清清和岑建俊如何友善得起来呢?
“别这么说岑总。”
程屿低声劝她:“他要是没有两把刷子,我当时也不会花那么大的功夫把项目押在他身上。”
江清梨瞄了他一眼:“所以本质上来说,你依然是商人。”
“星星!”
穿着紫蓝色旗袍的黎清清终于看到了出现在场的江清梨,那一瞬间,她脸上又惊讶又惊喜的表情是真实而无所遁形的。
江清梨是懂得拿捏人心的。
先故意玩失踪,不回应,营造出极致的焦急感。
再解释,说身体不适,用安慰转化失落。
最后突然出现,带着礼物,一切安好。
把失落直接拉满惊喜。
她的每个步骤,都是精心设计过。
一如之前她想要对付夏真乔时,一步步一寸寸的谋划。
程屿想,如果不是因为江清梨最终被套在所谓的爱情里。
如果她的心再强硬一点,身体再健康一点。
想要把自己玩得团团转,根本就是不在话下的。
“星星!你怎么来了!”
黎清清几乎顾不得脚下的高跟鞋,三步并作两步。
“我以为你身体不舒服,程屿刚才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我还说让他等我一下,我把这边安排好,就去看你呢。你要不要紧?”
江清梨笑得乖巧又温柔:“我还好啦,又不是一天两天了。今天是外公的八十大寿,我怎么都不应该再缺席了。身体不舒服不打紧,等下累了,你帮我安排一个休息间就好。”
黎清清感动得眼睛都红了:“那当然,当然,上面有休息间,你要是不舒服,妈陪着你。星星你真没事吧?我,我们先去见见外公好么?”
“好。”
江清梨看了看跟在程屿后面的陈凛:“麻烦陈秘书把礼物拿过来。”
东西是江清梨精心选择的,是一套手工木雕的意大利进口提琴。
岑佩早年是做木匠出身的,乐律是他的特殊爱好。
这把提琴,是程屿帮江清梨弄过来的,花了不少功夫。
关键是有个人能帮上忙——
程屿的二哥,程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