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害死我爸爸的。”
江清梨盯着程屿，一眨不眨。
那种毫无畏惧，心如死灰的样子，令程屿备觉寒意。
“小梨……”
“别叫我！”
江清梨突然发疯一样大喊，“你别叫我！你有什么资格叫我！从始至终你都在骗我，你让我等你，让我相信你，让我给你时间。可你知道对我来说，什么才是最重要的么？是你逼我爸爸做他为难的事，对么？是你把他逼死的！”
说完，江清梨气力耗尽，双眼一闭，瘫倒在程屿怀里。
“小梨！”
……
手术已经进行了三个多小时了，黎清清和岑建俊赶过来，蓝晓幽，金源，秦书贺都在外面守着。
萧誉从手术室里出来，说江清梨的情况很不乐观。
“已经用过两次除颤了，她现在的肝脏机能受损严重，如果再没有合适的捐赠体，恐怕熬不过三天了。”
“捐我的！”
黎清清哭着扑上前去：“我是她妈妈，我一定可以救小梨，一定可以救我女儿的！”
然而萧誉却只是悲伤地摇摇头：“不行的阿姨，小梨她……就算是您的女儿，你们的血型不一致，也是不能捐赠的。”
“那我呢？”
岑建俊红着眼睛，扶住摇摇欲坠的黎清清。
“我是小梨的父亲。”
“岑总您更不合适了。”
萧誉说，您之前有过相似系统的病症，就连他的肝脏都不是原生原形态的。
这种时候，如果再进行手术肝脏切除，他很可能是没有办法从手术台上下来的。
“可她是我女儿，我这么多年都没有机会听她叫我一声爸爸。”
岑建俊泪流满面，这种遗憾，也会让他宁愿舍弃自己的生命也一定要弥补的东西。
“萧医生，我愿意拿我的命换小梨的，我……我可以接受手术！”
岑建俊恳求着。
然而萧誉摇摇头：“这不是一命换一命就能解决的。不足百分之一的成功率，甚至有可能两个人都救不了，没有医院会同意做这样的手术。”
“那我就只能这样眼睁睁看着女儿死么！”
岑建俊抱着黎清清，夫妻两个抱头痛哭。
这时候，手术室里再次传来病危通知的噩耗，所有人的心脏从一开始的紧紧提起，已经变得渐渐绝望了。
“我们的女儿，是想要去陪江启了……”
黎清清双眼空洞，呆呆喃语。
“这么些年，她们父女相依为命……我们这一辈子的所有好日子，都是江启奉献出来的。就连星星的名字，都是他给取的。”
“江启没有了，所以……所以……我们的女儿也没有了。”
“她太累了。她这一辈子，一直在想尽一切办法取弥补我们没能带给她的东西。从小月死了以后，就没有再发自内心地笑过一次。或者，到了那边以后，她能跟小月团聚……”
蓝晓幽突然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怒视着黎清清夫妻。
“你们在说什么？”
她浑身颤\/抖，气呼呼地冲到两人面前，甚至不顾金源的阻拦。
“我真的是从来没有见过像你们这样容易跟自己和解的父母。你们不觉得自己太自私了么！”
蓝晓幽的眼睛里满含\/着泪水，咬得嘴唇近乎滴血。
“都什么时候了，你们做父母的首先放弃了，让她还能怎么撑？怎么撑？二十多年前你们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宁可丢下年幼的女儿，全世界逃亡。现在又是怎么舔\/着脸回来说什么希望她能在世界另一边过得好！只要你们坚持这样欺骗自己，就不会感觉到内疚了，对么？”
说完，蓝晓幽推开金源的手，跑进了楼梯拐角的防火梯。
手机响了，蓝莹莹的屏幕上，跳出一行字。
【死了没有？】
蓝晓幽的心蓦地一阵收紧，眼泪直接砸在屏幕上。
她犹豫了好久，把电话打了过去。
“喂，妈。”
电话那端的女人沉寂了几秒后，应了一声：“死了没有？”
“还在抢救。”
蓝晓幽哽住声音。
女人深吸一口气：“差不多了，没得救。”
蓝晓幽沉默，沉重的呼吸声在手机里来回冲\/撞。
女人的声音冷冰冰的：“怎么？你也这么难受？哎，你和阿屿，真是，没有一个省心的。”
蓝晓幽：“妈，我……”
“你舍不得，我明白。”
女人的声音柔软了下来。
“可是这一天，我们等了二十年了。她是岑建俊和黎清清的女儿，是江启一手养大的。你想想看，如果不是因为他们，我们母子三个人，会这么多年骨肉分离？”
蓝晓幽想了想，确实，妈妈说的没有错。
可是谋划计算这一切的，难道不是她自己么？
不是她亲手选择的这样一条路么？
“听话，小玥。”
女人低声道：“江清梨活着一天，你弟弟就没办法安心回来挑大梁。我们这么多年的仇，总算可以踩在那帮人脚底下了。”
“可你从来没有让他遭遇这一切，他始终是个好人。不是么？”
蓝晓幽第一次吐出心底的委屈。
那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好像是一把柔软的刀子，轻飘飘地贴\/上去，再突然翻转力气，狠狠刺向要害！
挂了电话，蓝晓幽已是满面泪水。
有时候她真的很羡慕江清梨，她活成了一个虚假的没有快乐的躯壳的样子，但至少，这么多人陪在身边，照顾她的感受，心疼她的委屈。
可是她呢？
她从七岁起，就注定活成不为人知的那一面，即使是虚假的身份，虚假平和的幸福，虚假的依赖，都是奢侈的泡影。
身后脚步声贴近，是秦书贺。
蓝晓幽扭头过去，微光中，她的眼泪近乎结晶定格。
时间一分一秒牵动着记忆的画面，她在秦书贺的眼睛里，早已熟悉了多年的模样，终于无所遁形了。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出这句话，蓝晓幽开口道。
“去非洲支援之前，我做了体检。”
秦书贺缓缓开口道。
“因为那边会有很多传染病毒，所以单位安排的体检套餐非常详细，我记得我还半开玩笑地说，顺便把婚检的项目都检查了。临走前三天，我拿到结果，我是先天无精症，不能生育。”
秦书贺说：“所以，我本打算回国后就提出分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