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第二天一早,天未亮,她匆匆裹一件晨衣,躲在沈北杨的书房中,翻阅查《齐书》。
《齐书》有云:‘其心安焉,不见异物而迁焉’。翻译成白话文,不过就是:不见异思迁者为安。
她抱辞海去查安字的解释。
安,竫也。
和好不争曰安。
古时候女子为本,居交覆深屋下。女坐室内为安。
《尔雅释诂下》,安,止也;安,定也。
其实安字还有很多的解释。不算坏的意思。但是这个字,横看竖看,拆开拼上,都分不到一点的野心。
辞海很重,沈北杨所订购的书籍皆是硬皮精装本,压地文玲的手腕开始发酸发颤。
在这之前,她从不踏足老宅中的书房。沈北杨曾经笑她不懂书香之妙,她却伶牙俐齿回他:“难道我不必书中自有的颜如玉?”
沈北杨开怀大笑,将她拦腰抱起抱回卧室哄她睡:“你自然如颜如玉。好了,我得去寻一座黄金屋,把你藏起来。我的阿娇。”
金屋藏娇的故事出自魏晋志怪小说《汉武故事》。“金屋藏娇”在书中为“金屋贮娇”。
成语讲述汉武帝四岁时为胶东王,说如果能娶到表姐陈阿娇做妻子,会造一个金屋子给她住“若得阿娇,当以金屋贮之”。
而金屋藏娇还有一个意思,就是纳妾。
当然沈北杨说这些肯定是无心,可是如今会想,她却觉得句句是有意。
她反复地劝说自己,是她想多,这是现实生活,又不是封建时代,又不是宫斗剧,还上演什么宅斗排挤?那个没见过面的沈柏良是沈家的孙子,她儿子也是沈家的孙子。
然而接二连三出现在书页上的水痕却残酷的告诉她自己心中真实的想法。
凭什么?
她是清清白白和沈北杨自由恋爱自主婚姻的,她婆婆,沈北杨的妈妈,当时也没有反对过,也没有发生什么给她五百万离开他儿子的动作,沈北杨把一切都处理好了,她恋爱到婚姻,都顺顺畅畅无比舒心,以至于常常令她觉得自己是不是真的被命运之神眷顾,每日梦中醒来,嘴角都是带着笑意的。
她答应沈北杨的追求的时候,沈北杨便带她去见了沈家的老太太。老太太保养极好,穿丝绸衬衣,戴水色玉镯,喝茶的时候优雅举杯,垂坠感极好的袖口露出一节白皙手腕,她面相很温柔,说话也十分温柔。这个年纪了,妆容精致,头发不乱。她没有电视剧中豪门老太太固定模式的那种高高在上。
沈老太太带笑而礼貌地打量文玲。彼时她还着文薇的艺名。
沈老太太对她说:“我看过你演的电视剧。年纪轻轻,能有这么好的演技,很难得。”
她又对沈北杨说:“我相信我儿子的眼光。”
对着这次的会面。她十分意外。
她一开始会以为豪门的老太太会想那位前辈女星演的那样,在家里都要穿旗袍,带金丝边眼镜,头发梳地一丝不苟,一脸看勾引她儿子的小狐狸精的表情瞪着她。
台词她都想好了。
“你不配进我X家的大门!”
“这是五百万,离开我儿子!”
在回去的车上,她脑补沈家老太太说这些台词,不由得‘噗呲’笑出声来。引得沈北杨奇怪又困惑的看她。
她过几天将这些事情捡了捡告诉给了圈中关系不错的朋友。朋友们果然羡慕嫉妒恨起来。
“薇薇,你怎么运气这么好!标准钻石王老五!”
“沈家大少虽然比我们薇薇大,可是不是有句话?男人四十一朵花!何况沈家大少好像还没四十吧?”
“哪儿啊,三十八,年轻有为。”
“结过一次婚也没什么,这样的男人知道疼人。”
“沈北杨是不是还有个儿子啊?”
“好像在国外,从没见他带出来过,估计不招喜欢吧。”
“儿子怎么了?我们薇薇也会生啊。”
......
其实沈家老太太还有一句话她没有分享出来。
沈家老太太在沈北杨起身去离开片刻的时候,对她说:“你年轻又漂亮,还有一份事业,追你的人一定很多。我们北杨配你,是委屈你。”
她当时是怎么回答的呢?她初听之下,十分感动。又一下子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得体和诚意。她只好说:“我真心喜欢北杨的。”
沈北杨很快回来。他对自己离去的施礼向两位女士致歉,并且为了表达诚意,请两位美丽的女士吃冰淇淋。
她为了保持身材并不吃冰淇淋这种热量极高的东西,但是当时沈老太太很开心,为了迎合未来的婆婆,她也跟着点了一个香草球。
这段插曲就过去了。
她是知道卫微微的。沈北杨的前妻。
这根本不是什么秘密。
沈北杨的前妻卫微微是船运公司董事长的女儿,家中有数艘客轮。从小就和父母在客轮的甲板上一边看落日一边吃晚餐,身边还跟着打着领结的服务生。卫微微跟着父母环游世界,精通很多国家的语言。她兴趣广泛,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父亲为了她喜爱芭蕾,特意去巴黎请了芭蕾舞团的老师来家中亲自教授,家中的大宅专门有一层做了她的舞蹈室。
她之后喜欢上油画,也是因为与父亲相熟的油画大师的影响。这为了她之后在澳洲开画展打下了基础。她看克洛德·莫奈的《池塘.睡莲》看到落泪,她看文森特·梵·高的《星月夜》,震惊到久久无法回神。
她爱上了艺术。她说:“鉴赏,是透过艺术与作者灵魂的缠绵。”
她是个善泳者,在艺术的海洋中十分畅快。
二十二岁的时候,远在澳洲的卫微微回国,参加了一场宴会。
她并不排斥宴会,她喜欢宴会,她在澳洲的时候大大小小的宴会数不胜数。只要她愿意,她永远都能成为焦点。
然而只有这一场,令她恨不能消失成透明人。
沈家老太太从容优雅地打量她,打量地她浑身发毛,后悔今日没带一袭披肩来。她感觉自己纤弱的肩膀起了一层细小的鸡皮。她穿一袭银色旗袍,在澳洲晒成小麦色的肌肤并不与那身旗袍相称,但是架不住她的窈窕身姿和活力。她依然成为了焦点。
这一次,因为她是整场宴会的主角,是卫家的千金。也是沈家老太太中意的长房儿媳。
她第一次见到沈北杨。准确说,是第一次见到长大后的沈北杨。
沈北杨比她大四岁,从小与她素来无交集。她是女孩圈的焦点,领着一帮小姑娘在花园里面晒太阳钻洒水器的时候,沈北杨永远都干干净净严严肃肃地在廊下看书,听到她们吵闹也不抬眼,只不动声色皱眉。
她最烦这样的小孩,从不与他搭话。
好玩的游戏那么多,有趣的朋友也那么多,她很快把沈北杨抛之脑后。
沈家老太太究竟是那一点感觉她和沈北杨登对的?
在众目睽睽下,她硬着头皮,迎上了沈北杨伸向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