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临安心情很好。他烫酒上菜,还命人切了新鲜的果子。
有美人歌舞为他下酒,那波斯美人纤腰婉转,玉臂柔滑,媚眼如丝,她知道自己诱人之处在哪,她有一双完美的脚踝,皮肉紧致,肤色完美。
南齐以白为美,姑娘们在日头毒辣的夏日恨不得捂脸出门,大家小姐更是左右上下遮幔仗随性。实在扫兴。
这个美人,今夜就很入临安的眼。
那美人也知,回旋曲到极致之时,四目交接,丹凤眼中尽是魅惑。
临安懒洋洋倚着,朝那胡姬一勾手,胡姬扭着腰入了他的怀。
她涂玫瑰色胭脂,唇上有蜜香,临安捏她脸,触手是一片柔滑,临安对胡姬温柔一笑:“好姑娘,我闻你唇闻着香甜,叫我尝尝?”
胡姬大方送上……
门外有扣门声,阻扰了屋内的美味享宴。
临安推开怀中美人,对门方向道:“贺兰兄,非要此时扫兴么?”
门外贺兰予身影高大,沉稳不动。
“我有事。”
临安嘻嘻笑:“贺兰兄也该看出来,我现在也有事。”
贺兰予听出他的嬉笑。门上的影子依旧一动不动。
“收拾好了就快出来。”
临安于是慢吞吞收拾出来。
他掩门,盖掉屋内一片春光。
整整衣裳,又变成那个斯文有礼的公子。
“贺兰兄,不解风情。”
他用扇子轻敲贺兰予手背。
贺兰予根本不理他。
直截了当问:“我要看一看杀掉凤台的匕首。”
临安说:“匕首?我当是什么事。”
他抱怨:“我以为是什么要紧之事,看个死物,它又不会跑。”
贺兰予说:“既然是死物,也配不得我等到天亮。”
临安一听立刻浮上笑容,他最喜贺兰予如此说话。
临安一开心,做事也痛快起来。
立时吩咐人去取匕首。
自己领了贺兰予喝茶。
他本想邀贺兰予观舞,但贺兰予直接拒绝。只好稍等独享。
匕首取来很快。
贺兰予的茶还没凉。
临安把那把匕首放在珍宝阁,倒也不是把它视若珍宝的意思,纯粹是因为珍宝阁距离他的居所最远,图一个‘眼不见为净’。
贺兰予借过匕首,不动声色问一旁打量他们的临安:“无异样?”
临安知道贺兰予问什么。
也不动声色回答:“无异样。”
他用扇子点一点那盛放匕首的木盒:“它只能杀人罢了。”
贺兰予看他:“杀人?”
临安说:“杀人啊,谁用这把匕首捅一捅心窝,谁都会死。”
他眼带笑意指一指一旁的送来匕首的下人:“捅一刀他,他也是。”
临安语气随意轻松,那被指的少年也是一派轻松之色。
临安忽然大笑,引来贺兰予不悦一目。
贺兰予的指尖在刀锋处犹豫,那刀锋不算锐利,许是搁置时间很久,又久不打理,匕首有些迟钝,但毕竟是见过血的凶器,只要用力试压……
临安的声音在一旁响起,带着一贯于此刻时候的懒散:“没用的。”
他对视贺兰予的眼睛:“真有用,此刻你还在跟着小和尚求佛问路。”
贺兰予笑出声。
“你说得对。”
他笑意很快从唇角蔓延到眼中,再漫出眼眶,滚落脸颊。
他笑意越来越大。
“你说得对。太对了。”
贺兰予简直爆笑。
临安收敛了笑意,笑意从他脸上褪的一干二净。
临安面貌斯文,平时常带的笑意可以让他很好的修饰他身上过多的文气和端肃,让他成为别人眼里的浊世佳公子。
而此时他不笑,又端坐高堂,像个严厉的教书先生。
在场唯一的那个少年捧着空空木盒,一动不动,背后已经有冷意。
贺兰予笑够,将那匕首给一边少年。
对临安说:“你可继续好事。”
他此刻面上又换作了温柔畅快。
临安咬牙看他大步跨出茶室。
坐许久,才拂袖也跨出茶室。
他回屋,看胡姬歌女一眼,不知为何,那胡姬的麦色肌肤无端生厌起来,在捏起她脸看她眼睛,如猫一般浅淡的眸色令他响起志怪中的猫妖。
他最不喜猫。
他一撒手,惯力甩出去,那胡姬不设防,被他对翻在地。
“滚。”
他下逐客令。
第二日更令他心情不快。
他被琐事绊住,直到日落才姗姗回府。
在途中,他见到一件脏东西。
他看一眼,马车缓缓驶过,他掀开帘子,再看一眼,马车拐角,他又开车窗,再看一眼。
他似乎感觉自己沾到了晦气。
回府头一件事就是去沐浴,沐浴后似乎犹嫌不足,再吩咐人把今日的穿戴拿去烧掉。
他又吩咐一件事。
贺兰予和一个负箭少年擦肩而过。
那少年停下对行礼。
他认出那个少年:“你是昨日送来匕首的那个?”
那少年回答:“回家主的话,是在下。”
贺兰予看他,那少年昨日还是一身侍从打扮,今日却焕然一新。
他穿圆领金袍,佩金冠,胸口绣九线金菊暗纹,腰束玉带,他手持一柄白金弓箭,对贺兰予端正站立。
他长的很好看,面如满月,眼眸漆黑,唇色嫣红,是个非常好看的年轻人。
贺兰予看他,无端有一种十分熟悉的感觉。
他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那少年回答:“贺兰愿。”
贺兰予皱眉:“什么?”
他怀疑自己听错:“你再说一遍,你叫什么?”
那少年再一次不卑不亢字正腔圆回答:“回家主,小人,贺兰愿。”
少年解释:“临安大人说,不管昨日小人姓什么叫什么,今日开始,小人都是贺兰愿。是家主的家生子。”
贺兰予明白过来,之后愕然,愕然后又想通。
这一定是临安的主意。
临安总是这样,最喜欢一切如常保持不变。
贺兰府,从建成到现在,一直都是原貌,原来的假山碎了,就从原地搬运一个一模一样的安上,原来花园的花朵谢了,就拔掉种上一样的,原来的仆人老死,继上的也要叫老仆人的名字,也不管是不是同一张脸。只要这个名字,只要在原地。
现在也是一样,贺兰愿死了,才一天不到,第二个贺兰愿就顶上了。
也不必说,原先贺兰愿那一支,也已经由这个少年的家人完美替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