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医生是神经外科的副主任,四十五岁,正当壮年。这个年纪在神外是最好的年纪。太年轻的美资格上手术台,年纪大的又没有体力支撑那么长时间的凝神站立。四十五岁,正是最有气力站手术台的年纪。而且男人四十一枝花,虽然郝医生和英俊潇洒玉树临风沾不上边。但是他和蔼可亲温柔慈祥,只有自己的独特魅力。郝医生,也是神外科室一朵怒放的生命。
他上面一级的主任已经马上要过五十五岁的大关,主任结婚早,自己还没退休,儿子已经要而立,儿子没能接过老子的衣钵也穿上白大褂,主要也是科室主任自己当时读博写论文吃足了苦头,死活不肯宝贝儿子也遭一样的罪。享福可以复制黏贴,谁见过苦药跟着抢一口喝的?儿子考了航空,做了飞行员,航空员的制服光鲜亮丽,衬托年轻人越发的英俊潇洒如孔雀。可是再潇洒的孔雀,求偶也得有个鸟巢,开屏的漂亮,也不过是锦上的花。人不能连鸟都不如,为了给儿子挣到婚房钱,科室主任连节假日都要赶场到外地去开飞刀。
郝医生的收入不错,他是神经科外科大夫。医疗系统有一句俗话,‘金骨银脑,肥肠苦胆’。虽然不能和傲视群雄的骨科相比较,但是神经外科还算生活地比较舒适,除非遇到加急意外事故,一般手术都是择期,一周有那么两天运气好可以到点下班。只是手术繁琐,动辄耗时延长,要开会要讨论要做预案要写报告,做手术的时候手上的手术刀精细地比得上拿绣花针的大姑娘,伤眼伤神,挫伤精力。
郝医生只有一个读初中的女儿,年纪和容若差不多大。上头的主任吃饭的时候还羡慕郝医生,说女儿多好,女儿贴心,还不必耗心耗力去赚婚房,将来领回来一个女婿就抵半个儿。主任当初一直想要个儿子,知道老婆生了儿子,在产房外一蹦三尺高,结果现在天天加班挣钱,再也没了蹦跶的力气。
郝医生不服,反驳说:“这都是什么年代了?男女平等,人家儿子有的,我闺女也得有。我的闺女就是我的儿。而且现在年轻人,不说嫁娶,说结婚,结,就是两相情愿,再打个结。”
郝医生在车库猝死的时候,郝医生的女儿还发短信撒娇周末要去吃日料,她面临中考,几乎没了双休日,三个周末才轮休一天,万万不可浪费青春,一定要找美味弥补。郝医生还没来及回复什么,胸口就感受到了一阵气闷和心跳过度。
郝医生的的爱人没打通丈夫的电话,以为丈夫又在医院遇到了了临时的手术,这已经是常事,太过于见惯不惯了。
于是她下班,辅导女儿功课,收拾家务,在检查水电煤气,叮嘱女儿早睡。她们母女二人并没有发现自家的车已经驶回小区,也更加没有发现猝死在车里的郝医生。
她自然也对次日才回家的郝医生感到惊讶。她心疼丈夫又是一周无休,有这个时间,不如在医院员工宿舍睡一觉,还能缓一缓。回来也没换一件衣服,苗苗还说想周末去吃日料,昨天你没回她信息,她还一边写作业一边念叨,还噘嘴.....郝医生的妻子絮絮叨叨,她实在也是忙,她刚刚下班,经理还在那边催她加急一份报告,多年的忙碌养成了一心几用的特技,她一边应付经理的短信,一边手下没停地准备好了一份带汤带饭的便当。
嘱咐他带去医院,好歹趁着手术前吃两口。
总比外卖来的营养是不是?
郝医生说那必然的。
他如常的带着笑走出了家门。
容若在车里一边打游戏一边等他。郝医生载着他去医院的时候还很忐忑,毕竟在他这个年龄人的眼里,容若还是个小孩子,年纪和他的女儿差不多大。尤其他还很特殊。别的地方也就算了,他还记得他女儿小时候偷偷听医院有关的鬼故事吓得睡不着,偷偷抱着枕头摸到卧室,吵着要睡在爸爸妈妈中间。
郝医生一边开车一边担心他:“去医院,可以不可以?”
容若很奇怪他有这样的问题:“有什么不可以?”
他以为是闲人免进的问题:“你带我进去也不行吗?医生的办公室是不是不许外人进去?那我在等候区等着也行。”
“不是这个意思,你自然可以进去,我爱人没空的时候我女儿也会来办公室写作业的。”郝医生说:“我只是担心,医院不是总是能够看到很多的.......东西?”
容若说:“没那回事,医院大多都是往生的人,往生了就会离开的,正常来说根本不会停留的,而且做鬼也有规定要遵守,一般来说,是不能停留在阳间太久的。而且医院的灵魂比别处更加想得开,所以那里比别的地方还干净。以前好歹还能见到离朱。现在都没了。”
“离朱?”
“就是你们说的鬼差。长辈们以前还说通常见到离朱守在医院,就知道那段时间会有病人去世。”
容若耸耸肩:“但也就只是这样而已。离朱也不可怕的。不过我也没见过,建国后,离朱就不出不归地了。”
“不归地?”
“就是你们说的黄泉地府。我们的说法和人间的传说还是有点出入的。鬼差我们不叫鬼差,叫离朱。奈何桥也没有,我们只有忘川途。孟婆汤也不是孟婆熬的,也没有判官,也没有什么十八层地狱。”
“我知道离朱,似乎是上古传说的神兽。黄帝丢失玄珠,就命离朱去寻。因为离朱可以‘视百步之外,见秋毫之末’。”
郝医生也产生了不小的好奇心:“既然没有判官,那恶人死了岂不是没有恶报?”
“我不知道有没没有过神兽吧。但是离朱就是个职位。离朱有好多呢,就像医生警察的称呼一样。”容若在后排座位一边聚精会神打游戏一边随口科普:“......至于恶报什么的,也算有吧,恶人的话比如怨念实在太深了,它们会害人的,如果害人了就是我们的工作。被我们处理的恶鬼是没有机会轮回的。”
“那会怎么样呢?”
“就灰飞烟灭了呗。不过这种情况很少的,反正我还没遇到过。遇到的话其实也有点危险的。”
郝医生握着方向盘的手感觉手心有点汗意,他有点紧张:“那,那我会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