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玄武目不转睛看着白矖,说:“方卿和都说了,‘我身许国亦许卿’,他都这么说了,白纸黑字写了,为什么就是有人不信呢?我也说了,也可以白纸黑字写下去:我爱你。”
古玄武的声音带着微微的颤抖和哽咽,他有害怕,却如此一往直前:“爱情本来就是会惶恐的,惶恐爱情的短暂,惶恐生命的短暂,惶恐爱原来如此盛大。惶恐才是正常的。那颗心都在跳动,爱怎么可能不会要藏着掖着还惶恐着呢?他们怎么可以质疑方卿和的爱呢?你怎么可以不信我的爱呢?”
他紧紧握着白矖的手,紧紧把她的手捂在胸口,隔着薄薄的衬衣,他感受到白矖手指的凉意,他的胸口被冻的凉了一片,他却依然不放。
“你知道什么是我认为且坚持的最好的爱情吗?最好的爱情就是生与死。只有生与死。中间容不得别的。无病无灾。爱情只讲质量,不问长短,悲剧的爱勉强的情就如同病榻上的缠绵,痛苦,无奈,身不由己,尊严扫地。而我的爱情,就是平和老去,在最平凡不过的一天,我坐在窗前看着窗外,告诉你,今天实在是个好天气,你对我微笑,我也微笑对你,彼此不需要多说什么。你给我端来一杯茶,发现我已经死去。我的脸上还挂着微笑,日光还在我的脸上留下光辉和阴影。”
……
白矖安静地听着,她的手已经暖极了。
“我知道,我明白,我当初因为这样的冲动选择研究方向,确定我的未来,实在是莽撞。就连宋玉成,宋玉成也说我,说我这样,不知道是否会对你产生压力。我当时隐隐有过后悔,但是我后悔的并不是我确定的未来,而是我后悔为何没用更加优秀——若是我可以游刃有余地应对我的未来的种种难关,这样的事情,又岂会成为你的压力?”
古玄武说:“我后悔这个。”
他不敢看白矖的眼睛。只一味说,这个针对于过去的谈话,似乎在此刻填补了他缺失很久的勇气。令他现在至少,敢于去面对那过去的失败和怯弱。
“明佳说,宋玉成也说,我和你之间,缺少了一些东西,至于是什么,只有当事者才能明白。他们说,你是明白的,所以才和我分手。他们让我自己去寻找答案。他们说,等我寻到答案,可能我的爱情就会迎来转机。他们用可能,他们也无法确定。我如此惶恐。”
“他们只说,这个东西很重要,若是缺少,天长日久,就会产生缝隙,如一个拙劣的玩偶,经不起岁月的打磨。好的爱情,要如美玉那样,经过岁月的滋养,越发温润柔和,美不胜收。”
……
可是我实在害怕。害怕答案到底是什么。我也害怕答案本身。
我害怕我寻到了答案,是否可以寻到回到原来的资格?是否有回到你身边的资格?是否有继续拥抱你的资格?我寻到问题答案,你就会相信我,再次爱我?我不确定,有的时候,答案会是一种资格,可是更多的时候,那是一种清醒。
清醒过来,清醒自己已经回不到过去,清醒现实世界已经物是人非。我不要这样的清醒。
书籍室内寂静一片,夕阳已经完全沉下,偌大的校园正在慢慢陷入渴睡的氛围。他们谁也没想过去开灯,就这样站着,对视着,白矖眼神温柔,安静看他。古玄武在这样的柔软注视逐渐放松下来。他缓缓叹了一口气,他问白矖:“白矖,你知道我今年几岁了吗?你知道我们认识多久了吗?你知道我们有过多少地方了吗?你知道我比遇到你的时候还要高了一些吗?”
“你知道我现在已经你比遇到宾老师的时候还要大了。”
“你当时相信宾老师的爱情,为何就不相信我呢?”
“宾老师一直在哪里,他走在你最爱他,他也最爱你的时候。我永远超越不过他。我也不想超越他。他是独一无二的,无可替代的。我也是独一无二的,无可替代的。我也不想替代宾老师爱你,我只想以我自己的爱情去爱你。”
古玄武说着说着,不知不觉就带上了一丝的委屈,他露出一种如小狗那样示弱的神情。这实在是太犯规了,他现在就像一个耍赖的小孩,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做出各种努力。白矖在这样的情况下简直要举手投降。
她说:“你这样,实在是无赖。”
她伸手抚摸古玄武的脸,她的手心温暖,很好的温暖了对方,对方被这样的暖意浸润,不自觉歪头,去用脸颊摩挲细腻的掌心。他被安抚,如舒服的打了呼噜的小兽。
他的睫毛擦过她的指尖,撩得她指尖微微发痒,令她心中和嘴角,都忍不住勾勒笑意。
白矖说:“你这么无赖,可是我却最不会对付无赖。”
古玄武笑起来,小声说:“既然如此,那你,那你就对无赖投降,好不好?”
白矖说:“好。”
古玄武眨眨眼睛,又眨眼睛,他似乎不信,不信白矖如此的应下了。他一时间准备好的一切应对,应对白矖的拒绝,应对白矖的回避,应对一切。却千万没准备好应对白矖的接受。
白矖没给他回神的机会,也不等他。她捧住他的脸,微微踮起脚尖,吻住他。
方卿和成长于乱世,那时南齐与南顺刚刚结束多年的战乱,南齐在相隔百年之后再次迎来统一。按照历史的定理,战乱过后,往往要延续很长一段时间的动荡。
边境,民心,旧国遗留,等等等等。都不是短短时间就可以平息。
方卿和用他的一生时间,去把自己置身去这样的动荡中。他如一个可以移山平海的神灵那样,稳如泰山的立于动荡中央。他就像风暴中心的眼睛,慢慢扩大,融合,消散那些可能带来混乱的风。
东方,如此沉静。
白矖想到那句,“我身许国亦许卿“,方卿和死后,长公主朱卿卿在半年后诞下一子。次年,公主于方卿和忌日殉情。其子托付于女帝,那便是之后创出中兴盛势的明安帝。
不管世人如何怀疑方卿和的爱情,可是朱卿卿相信。至少他们彼此,深信不疑。
既然如此,为何白矖就不可以也选择相信呢?
值得庆幸的是,他们并没有生于乱世,他们的爱情随心所欲,不必为任何事情妥协迁就。结局,也一定比那些历史要完满。
(这是第八个故事)